又到艾叶飘香时

　　文｜唐树勋
　　又到农历五月，端午节将如期而至。这个时候，我在城里家中的阳台上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气。是的，那是艾叶的飘来的一种香气。
　　农历的四月，家乡的土垄、水田以及土坡上的艾蒿疯了一样生长。南面的风毫无顾忌地吹来，艾蒿翠绿的细叶又往上爬了一节。这野性十足的蒿子放肆而自然地生长，它们在故乡任何一处地方任微风轻轻吹拂，摇曳着一种岁月的风情。
　　家乡多有田间土地，小溪自山涧轻轻流淌在门前。就在这农历的四月那些背阴的田埂上，抑或向南的土坡上，那些青绿的艾蒿吸引着人的目光。一种特有的香气会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开来。
　　艾蒿的香气让我想起母亲。
　　那个年月，父亲常年在外工作，作为半边户的母亲非常辛苦。记得那天，在出完生产队的工之后的中午，她挑回了一担长着细叶的青草。＂是艾蒿，卖了钱给你买双凉鞋穿！＂母亲还告诉尚年幼的我，这种草挂在墙上可以辟邪呢，买的人肯定多！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便挑着这担艾蒿去十里之外镇上的集市卖。那天，不懂事的我竟然执意要与母亲一起去上街，全然不顾母亲的责骂。母亲在前面走，我就跟在母亲身后追。我和挑着一担沉沉艾蒿的母亲一前一后到达集市已临近中午。那天的街头竟是那样的冷清，来买母亲艾蒿的人寥寥无几！
　　＂太晚了，赶集的都散了！＂母亲有些失望地说。农历五月的阳光是那么的强烈，太阳下，母亲全身透汗，竹箩里的艾蒿被晒得快干了。那天，母亲答应给我买的凉鞋自然也就没有了。
　　我仍然记得那是一个艾蒿疯长的季节。那天是来集市卖艾蒿的人实在太多了吗？是路途太远了吗？或者是一担艾蒿太重，我和母亲一路上歇了几次，耽误时间了。
　　那些没有卖出去的艾蒿，又被母亲挑回了家里。第二天，母亲将它们分别扎成很多的小支，全部挂在老屋的门头和屋檐下，那些艾蒿，如干柴一般在我的老屋的窗下随风飘动。我觉得，从那天开始，故乡的艾蒿就有了母亲的温度，我甚至会在每年的五月想起那些挂在屋檐下的艾蒿来，或者，我记忆的目光会与田垄上青蒿再次相遇。
　　多年以后，直至母亲去世，我仍能清晰记起压在母亲肩上那一担的艾蒿，在一个最为普通的农村妇女生活最真实的写照里，我发现了一个女性最为坚强的一面。我无数次在梦里梦到母亲卖蒿的情景，直到在48岁那年的一个夜里，我梦见母亲的艾蒿都卖完了，我高兴得哭了。
　　要是云淡风轻的五月天气里，母亲必定会去采集艾蒿的。母亲说，在端午清晨，于田间野外釆集艾蒿，悬于门上，可招百福，祛百病，驱蚊虫。
　　母亲要在端午节的前几天里将家里的门头、窗前挂满艾草，然后她执意地提着一篮子艾草分别送到各家各户。艾蒿其实是一种很普通的蒿类植物，从三月开始到五月是它的黄金生长期。它默默地生长，不管土地贫瘠还是肥沃，朴素而坚强地生长。在传统的端午节，它赋予了家乡人最美好的期待与梦想，这多少与包括我母亲在内的故乡人的性格有点相似。
　　我在每年的清明回去给故去的亲人扫墓，今年亦是如此。清明那天的故乡，烟雨朦胧，此时的艾蒿已经开始伸展嫩绿的细叶了。在镜子一般的天空下，艾蒿肆意生长。我猛然发现，母亲坟头有一丛艾蒿正泛着新绿，它的样子是那样的生机盎然。
　　端午节将至，我在城里房子的阳台上似乎又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味，是艾蒿吗？如果是，我想那一定是从故乡飘来的。
　　端午节那天，我将会回到故乡那块充盈的土地，像我的母亲那样，背上竹筐走向那乡间田埂上，弯下腰以虔诚的心情去釆集那一枝枝的艾草。
　　选择在安静的夜里，我会将艾蒿郑重地挂在老家的门口与窗前，或是住上几天，好让那特有的香味弥漫在我的梦里。
　　作者：唐树勋，湖南永州人，在湘潭工作，喜欢阅读写作，摄影书法，养花种草，喜欢生活中美的一切事物。本文经作者独家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