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咏洋州之此君庵金橙径南园北园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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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君庵》
　　寄语庵前抱节君，
　　与君到处合相亲。
　　写真虽是文夫子，
　　我亦真堂作记人。
　　何谓此君庵？竹庵。也就是周围长着很多竹子的小竹屋。
　　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黄庭坚有诗写道：＂所爱子猷（yóu）发嘉兴，不可一日无此君。＂谁又是子猷啊？晋王羲之之子王徽之啊！王徽之生性爱竹，曾指着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这便是＂此君＂的出处。君，在人们的心目中已经被仰视。何况是此君！此君，遂指竹，也就是竹君。
　　抱节君，同样指竹，以其劲直有节，抱持苍劲风骨和坚守品行节操，故称。
　　什么又叫文夫子呢？有一联云：＂文夫子，武夫子，文武夫子；黑无常，白无常，黑白无常。＂
　　夫子：古代对年长而学问好的人的一种称谓。孔门称孔子为夫子，后世也沿称老师为夫子。文夫子，显然是对文学有成就的人的尊称。巧了，文同呢，好文，又姓文。大宋的文夫子，除了文同再能是谁呢？由此也可见，苏轼用词之精当，才思之敏捷。
　　于是，苏轼借《此君庵》一题，用寄语、留言、书信、带话的方式赋诗写道：我给此君庵前的竹子好友说一句话，无论你在什么地方，遭遇什么处境，我必然与你友好，与你亲密无间。在你那里，替你传神写照，能够画出也能够写出你风骨神韵的虽是文同文夫子，可是我也是能给影堂里留影作画、作传记的人。
　　到处：指在所有的境遇下。合：应。写真：如实描绘，多指人物画。
　　真堂：影堂，奉祀祖先或名人遗像之所。文同的画室叫墨君堂，借指。
　　刘禹锡断语＂高人必爱竹＂，苏轼也说＂瘦竹如幽人＂。此诗看似在写竹子，和竹子说话。实则，是借写竹子赞美文同，抒发两人精神境界、才艺爱好的趋同和两人相互砥砺的笃深情感。
　　果不其然，后来，苏轼作《墨君堂记》，高调地赞美竹子，也高度地肯定了文同。
　　说文同为人，＂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并说，那些读书人或豪门士族的子弟＂修洁博习（多方面学习），朝夕磨治洗濯（zhuó，修养锻炼）＂，以求得与文同交往的绝非少数。
　　说竹子，＂疏简抗劲，无声色臭味。＂＂群居不倚，独立不惧。＂就植物来说，经受四季气温变化的幅度很大，＂而君独不顾＂，傲雪凌霜，毫不畏惧。＂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cuì jí ）而不辱。＂
　　还说，只有文同最为了解竹君。在雍容谈笑之间挥笔作画，迅速勾勒出竹君稚嫩、成熟、枯老的形态和起伏、弯折、挺立的姿势。用风雪强劲表现其操守，用崖石突兀表现其气节。＂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luò）确，以致其节。＂
　　苏轼把对竹子和文同的溢美之词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也把自己赋予竹子这种植物独到的见解，诸如竹之挺拔、刚劲、坚韧、高洁、虚怀等品质，又巧妙地和人合而为一，并与自己的精神诉求熔于一炉。写竹，实乃写人；画竹，实乃画人。人竹互化，相为一体。
　　此也正验证了苏轼＂写真虽是文夫子，我亦真堂作记人＂大丈夫伟岸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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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橙径》
　　金橙纵复里人知，
　　不见鲈鱼价自低。
　　须是松江烟雨里，
　　小船烧薤捣香齑。
　　看来，金橙确实是一种品种上佳的水果。
　　文同在《金橙径》诗说：＂金橙实佳果，不为土人重。＂可惜的是不被人们看重。
　　苏辙在《金橙径》诗说：＂穿径得新苞，令君忆鲈脍（lúkuài）。＂觉得看到金橙挂苞开花，就想起家乡鲈鱼做的菜。
　　而鲜于侁在《金橙径》诗说：＂何人为修贡，佳味上雕盘。＂认为只有将金橙作为朝廷贡品，才更能显示它的价值。
　　苏轼却在该诗中说：听了你们三位对金橙的不同看法，我的观点是，金橙之美即使为上上下下的人们所认知，但看不到鲈鱼，不和鲈鱼放到一起食用，它的价值自然还不会更好地体现。怎么办呢？诗人建议：只有等到松江烟雨蒙蒙时节，带上一篮子金橙，驾一叶小舟，用韭菜姜蒜烧鲈鱼，一边吃菜，一边品尝新鲜的水果，那才叫美味，让人惬意。
　　纵复：即使。里人：邻居，家乡人。不见：见不着，没有。
　　薤（xiè）：多年生草本植物，地下有鳞茎，叶子细长，花紫色，鳞茎可做蔬菜。齑（jī）： 捣碎的姜、蒜或韭菜的细末。
　　苏轼写《金橙径》一诗为什么又和弟弟苏辙一样，要把金橙和鲈鱼两样看似不相干的东西捆绑到一起呢？
　　我们就疑心金橙和鲈鱼能放一起做菜。查了一下，确实二者可以成为黄金搭档。只有将它们放到一起，＂价自低＂的问题也许才能解决。
　　然而，真是这样吗？这里面的＂价＂真是价格、价钱的意思吗？
　　要知道，＂鲈脍＂本是＂思乡赋归＂意思的用典。何况，鲈鱼是家乡的鲈鱼，松江是家乡的松江，金橙只有从很远的地方被带回家乡的地面，而且，还要在松江的烟雨里，驾小船，＂烧＂着＂捣＂着，和做好的鲈脍一起品尝。
　　敢问，这样的＂美味＂和＂惬意＂，真就能够破解＂价自低＂问题吗？该不是一场饭局吧？难道就不是像苏辙诗一样也是寓意浓浓的乡愁、诉说游子的思归呢？
　　——兴许，这才是解决＂不见鲈鱼价自低＂的关键，也才是他们寄予金橙更高价值的真正意义所在。《文心雕龙·比兴》篇中＂称名也小，取类也大＂的话，或更能说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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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 园》
　　不种夭桃与绿杨，
　　使君应欲劝农桑。
　　春畦雨过罗纨腻，
　　夏垅风来饼饵香。
　　古人一般称田地为东陌、南亩、西畴，这里说的是南园。
　　南园应该光照好，雨水多，适宜植物生长。诗人建议不要于此种植妖冶的桃树和断肠的杨树。柳丝为相思枝，杨花为断肠花。种植它们，过于缠绵、虚幻，会消磨人的心志，应该按气候节令着力推广农耕蚕桑，鼓励人们搞实际的农业生产。
　　诗人说，而这些，料必太守你绝对都是想到了，做得很好，等待着农时，关心着农桑。子由在《南园》诗不就誉你＂官是劝农官，种桑亦其所。安得陌生人，隔叶攀条语＂吗？
　　春雨过后，蚕叶茂盛，丝绸绢缎丰盈，质地柔软滑腻；夏日田野的风吹来，小麦熟黄，可闻到面饼的一缕缕芳香。
　　应欲：应该想到了，做得很好。劝：关心、鼓励。
　　春畦（qí）：春日田园。罗纨（wán）：泛指丝织品。
　　夏垅：麦地的土埂。垅，即田垄，＂垄＂的异体字。
　　饼饵：饼类食品的总称。
　　苏轼的这首诗实际是一帧恬静的田园写意画，是数百年前陶渊明早就构架的理想世界。
　　诗通过＂春畦＂对＂夏垅＂、＂雨过＂对＂风来＂，＂罗纨＂对＂饼饵＂、＂腻＂对＂香＂丰富而甜美的想象，认为只要不植＂夭桃绿杨＂，力＂劝农桑＂，农事做好了自然一切就会称心，收获就会诱人。
　　当然，同时，也体现了诗人重农务实、黜奢崇俭的民生思想和清虚自守、淡泊为怀的生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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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 园》
　　汉水巴山乐有余，
　　一麾从此首归途。
　　北园草木凭君问，
　　许我他年作主无。
　　岑参（cénshēn）诗云：＂汉水行人少，巴山客舍稀。＂
　　刘禹锡诗云：＂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李商隐诗云：＂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看来，他们都极写汉水巴山一带的山大水深。苏轼却逆向用笔，落纸就在《北园》诗中写道：＂汉水巴山乐有余，一麾（huī）从此首归途。＂高声地赞美说汉水巴山是好地方。
　　李白早在入蜀时就留下了千古绝唱：＂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杜甫在成都草堂留下了绝妙佳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让苏轼不曾想到后来一位叫张埴的南宋诗人也直呼：＂一池汉水秀可餐，十年借我江南看。＂
　　汉水巴山这些地方实在是其乐无穷！这是文太守你最好的归途和最好的归宿，从此便可鹤舞夕阳，颐养天年！生活之树常绿，生命之水长流！
　　巴山：是现在陕西、四川、湖北三省交界地区山地总称。东西绵延500多公里。同时也是嘉陵江和汉江的分水岭，四川盆地和汉中盆地的地理分界线。
　　一麾：犹一挥，发令调遣的意思。成语＂一麾出守＂，原指魏晋时期名士、文学家阮咸受排挤，贬为始平太守，后借指京官出任地方官。一麾，遂为历代郡太守、州刺史别称，在此指文同。
　　首归途：踏上归途，朝着回家的路，意即解甲归田。首，朝着，向着……出发。
　　《礼记》注本《礼记注疏》载：传说狐狸如果死在外面，一定会把头朝着它的洞穴。比喻不忘本或对故国、故乡的思念。这也便是＂狐死首丘＂成语的来由。《楚辞· 九章· 哀郢（yǐng）》上讲：＂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而且，这里的＂首归途＂和南宋诗人程洵（xún）的诗：＂何当首归途，解此名利缰。湖山足佳处，与君共徜徉。＂有内涵上的一致性，这是古代被＂名利缰＂束缚的士大夫唯一可以用来破解死结的利刃。
　　既然，汉水巴山如此让人迷恋，诗人又何尝不这样想，不这样筹划余生。接着，诗人说他也许会有机会到洋州任职或长住，还风趣地要通过文大人问询一下，＂北园草木凭君问，许我他年作主无？＂看北园的草木答应不答应日后他来做这里的主人，也能享受这宜居之地的清山秀水。
　　他年：犹言以后，在此指将来某年或某个时候。作主：即做主人。无：用在句末表示疑问，可译为＂吗＂，在此意思是可以吗？能行吗？
　　实在幽默！诗人有如此缱倦细腻的情商，北园的草木哪有不应允，南园的草木都翘首以待，夹道欢迎呢！
　　临近千年，古洋州的南北两园，早已成为万亩朱鹮梨园的一部分。梨园内植有金橙果、辟有葡萄园，竹坞、霜筠亭、此君庵的竹子尚在，北向数里外的筼筜谷遗址尚在。冰池、菡萏轩、寒芦港的水面依然波光闪闪，在天汉台、待月台、望云楼、二乐榭、溪光亭、傥泉亭的旧址上已有新建，露香亭的故址周边也＂O＂形、＂S＂形地排开，变成了万亩牡丹园。
　　西成高铁又恰从门前过，蜀道不再难于上青天。
　　正如鲜于子骏在《南园》《北园》二诗中描述的那样：＂啼鸟闻间关，游人不知处。＂＂朝阳动湖水，春色入名园。＂更是实现了文同和苏辙在《北园》诗所写＂当与郡人乐，满园桃李花＂＂岂独放春花，行看食秋子＂寄予的共同意愿。
　　如今，人们似乎还能听到这里的草木在轻轻地呼唤：＂归来吧，子瞻！归来吧，子瞻！我们一万个赞成你做这里的主人！看朱鹮、赏梨花、观牡丹，游览你们四人曾经大声酬唱的古洋州三十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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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黄文庆 沙鹭）
　　附：苏轼《咏洋州》诗歌赏析一览表
　　附：＂流觞曲水＂咏洋州诗歌赏析一览总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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