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角钱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文｜罗俊美
　　大半夜的，几个儿时的闺蜜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酸梅粉，自然就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们那一代的童年和现在我们的儿辈比起来，没有玩具，但也没有很多的作业，更没有补习班，但是下了课放了学，即使是去放牛、割草，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凑在一起玩出许多的花样来，比如一颗小石子，一砣黄泥巴，这些花样带给我们的快乐，大约是现在的孩子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应该是三四年级的时候，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出现了，说是小卖部，实际上是一个长桌子上摆了一桌子的花花绿绿的我们没有见过的小零食。小卖部的老板是一个瘸腿叔叔，据说是在广东打工的时候受伤了，回来就学着外面的样子开了这样一个店。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每到下课或者放学的时候，小卖部的门口就围满了同学，瘸腿叔叔笑眯眯地不厌其烦地给我们介绍着每一样东西，比起供销社的售货员的态度，要好很多。
　　当然，看的多，买的少，手上有钱的同学还是很少的，那时候我从来没有单独买过东西，只有偶尔跟在母亲身后去供销社的经历，手上自然是没有钱的，即使有的东西只需要1分钱——而我1分钱也是没有的。当看到班上的几个家庭富裕的同学吃着小卖部买的酸梅粉，一边用个小勺子挑着一小口一小口放进嘴里，一边砸吧着嘴巴说真好吃时的样子，我心里羡慕极了。但是也只能是羡慕，开口问母亲要钱买这样的吃的是肯定不敢的。
　　有一天早上，我依然是踩着点往学校冲，因为前一天晚上下了雨的缘故，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前滑了一跤摔了一个狗啃屎，手上拿的书全散落在地上。这时候铃声已经响起来了，我顾不上疼，捡起书就往教室里冲，刚坐到座位，铃声就落了，老师也走到了讲台上。
　　我暗自庆幸没有迟到，拿起书准备上课，却被封皮上的一个绿纸给吸引住了，一张沾着泥巴的2角钱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了我的语文书上。我抠掉了钱上面的泥巴，确定真的是2角钱。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抬头看看老师，又看看同桌，谁也没注意到我，我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了我的裤兜，脑子里出现了许多的念头，钱是谁的？为什么会在我的书上？难道是刚才摔跤的时候？我该怎么办？交给老师吗？
　　平时同学吃酸梅粉的样子也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酸梅粉5分钱一包，1、2、3，可以买4包......想着想着，我的口水都流了出来，老师在上面讲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进去。就连下课的时候，我也推说不舒服，第一次没有出去玩，很安静地坐在教室里，手里紧紧攥着那2毛钱。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我故意一个人磨磨蹭蹭留在后面，等到学校几乎没人了，我才低着头向校门口走去，门口小卖部瘸子叔叔正在准备收摊，见到我，没有像往常介绍他的东西，只是说了一句＂快回家去＂，便不再搭理我。我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吞了吞口水，又摸了摸裤兜里的2角钱，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掏出来，慢吞吞走回了家。
　　下午不用上学，我随便吃了几口饭便溜了出来，一个人又跑到学校门口，小卖部没有开门，门紧紧关着，我爬上边上的窗子，透过窗格可以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就堆在里面的桌子上。
　　我拿出口袋里的钱，对着窗格说，老板，来一包酸梅粉！一开始声音有点小，后面越来越大，一个人说了很多次，门却一直没有开，瘸子叔叔也不见人影。我就这样爬上爬下好多次，等到天快黑了，瘸子叔叔都没有出现。
　　我失望地往回走，走到快到家门口的桥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心里想着，明天早上一定要早点去学校，顺手摸了摸裤兜，却吓得魂飞魄散——裤兜里的钱不翼而飞了，翻出裤兜，不知道什么有了一道缝。我蹲下来，想看看地上有没有，却已经完全看不到路了，＂哇＂的一声，我一屁股就坐在石桥上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前面有一个火把和一阵脚步声传来了，原来是父亲见我天黑未回来便寻了过来，我见到父亲，我哭得更凶了。父亲抱着我哭了半天，才听我说了原委，便笑了，说要带我去买酸梅粉。路上，父亲对我说了一句话：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贪心，钱也是一样的，2角钱不是你自己的，它总会走的。＂
　　后来，点着火把，父亲牵着我的手敲开了瘸子叔叔家的门，给我买了好几包酸梅粉，把我背在背上，我一边用勺子挖着酸梅粉，放进嘴里砸吧砸吧吃着，一边听父亲给我讲七侠五义的故事。
　　那天晚上的路很黑，夜很静，只有爸爸手上微亮的火把光，还有爸爸讲故事的声音，以及我砸吧砸吧的声音。
　　那一包酸梅粉酸酸甜甜的味道，我一直记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
　　作者：罗俊美，女，娄底双峰人，现居江西。绘本馆馆长，儿童阅读推广人。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