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时节，尴尬的我

　　不管爱还是被爱，
　　在乎和不在乎，
　　牢记或者遗忘，
　　希望最终都会被生活和解，温柔以待。
　　文｜陌上桑子
　　这阵子，轩轩最喜欢说的一个词是尴尬。我问他什么是尴尬，他说是无话可说的意思。
　　晚七点，一家子准时出发，各奔东西。轩轩要去游泳馆玩水，老曹三高，他要去老县政府的乒乓球俱乐部。我则想带着璐璐搞乒乓球陪练。出发之前，璐璐就和我商量：今天晚上可以不去打乒乓球吗？她说每天都做一些相同的事，想放松一个晚上，这个晚上就去看轩轩游泳吧。既然璐璐这样说，我就得换个玩法。我将青春的几本书找了出来，因为疫情的原因，差不多大半年没有和她换书了。
　　上车的时候，轩轩抢着坐到了副驾驶，我让他下来，他很不乐意。为什么小孩子不能坐前面？嘟着嘴回到后座上，他蹦了一句：老妈是神派来打我们的。老曹接话：你妈妈是神派来管你们的。璐璐也小声地说：妈妈是那个拿着鞭子的人，我是一匹在前面奔跑着的马。
　　他爸笑出了猪叫声：那我呢，你爸爸是神派来爱你们的。
　　我不说话了，懒得理他们，轩轩理所当然善解人意：我妈妈真尴尬呀。
　　的的的确是尴尬。（容许我口吃一下。）
　　从12号开始游泳，他爸是那个负责接送，然后就在休息区刷手机的人。而他老妈，则站在游泳池边，眼睛时时刻刻寻找那个带着黑色泳帽的孩子，当他看着我时，得向他伸出大拇指，并向他不停地示意，不要害怕，再往深水区扬手，示意轩轩往深水区游。那个时候的他虽然即将毕业，由于动作配合不够流畅，对水的害怕还是有，一到深水区就有呛水的现象。站在池边的我，手拿一根浮棒，给他安全感，让他靠近池边游。
　　刚刚毕业，鼓励他到深水区玩，让他背上浮背到深水区游两圈，再去浅水区里和伙伴们嬉戏。一天又一天，每天的上午，我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我的眼睛四处寻找的，也是他，终于等到他可以自如地在深水区玩水了。
　　他说：老妈，我去深水区都是你逼出来的。
　　是呀，不逼你，你会永远贪恋浅水区里的安全感。幸亏，你也明白我的＂逼迫＂是为了你好。
　　电视剧《大明风华》里有一句台词，＂我都是为了你好＂，这一款的亲子关系，父母与孩子往往在＂控制＂与＂逃离＂中两败俱伤。我明白，渐渐长大的孩子们会越来越讨厌我，因为这种爱就像湿棉袄，穿着很沉，只是，脱下来会冷。
　　轩轩每天下午打球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唉，好想吃根冰淇淋。＂
　　＂要吃饭了。＂
　　＂唉，早上一起床就吃饭，吃完饭就去游泳，游泳回来是吃饭，吃完饭就要睡觉，睡完觉就要打球，打完球就是吃饭，吃完饭又游泳，游完泳又是回家睡觉。睡觉起来又是早餐。老妈，我连玩玩具的时间都没有啊。＂轩轩在吃饭的时候，也是念叨个没完没了。
　　想想也是，每天都被安排了。小时候听过老爸讲有一种鸟叫催工鸟。每天我都是一只催工鸟，不停地催他们，起床，吃饭，做作业，快点吃饭，快点游，快点睡觉。
　　虽然仅仅只给他报了两个班，一个游泳，一个篮球，并不算多。都是运动。
　　每天早上六点，天很蓝，云很白。
　　我催着璐璐起床到西小区跑步，怕她偷懒，我就在旁边走着，再给她加点油，给她报下圈数。本来最好的陪伴方式是一起跑，但跑步历来是我的弱项。何况人到中年，不再是轻装前行，每走一步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那个可以踩着快三舞曲旋转的姑娘再也找不着了。虽然这样，还是得陪伴着孩子，用自己的方式。著名的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在《异类》一书中就表达了这样的观点：一朝领先，一辈子领先。或许就是因为这个观点，所有中国人都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多希望自己的孩子是那个追风的少年。不待扬鞭自奋蹄。
　　从青春家里抱出的书足足有三公斤，好久没逛街的我，想要去买一套低调点的泳衣。于是，抱着这些书，像抱着一个钟爱的孩子。从种子公司到木工厂，再往下走到蔡和森纪念馆路口，再往回走。晚上的气温，应该不低于35度，街上虽然在进行人防空建设，有部分的路被围挡了，但并不影响到逛街的人。间三间四，我就闯进一家内衣店，一晃，又出来了。
　　到了一个尴尬的年龄。喝水也长肉，运动的话，膝关节不爽，不运动，肥肉越发多。衣服品味完全变了，十年前喜欢的小性感，现在看都不看，以前喜欢的欧韩风，现在也觉得格格不入。因此，差不多一万步，还是没找到自己心仪的泳衣。有点怅然，想起不久以前，轩轩在给色字组词。我让他查字典，他查到了＂形色＂，然后问我，年老色什么？我说年老色衰。他问：什么是年老色衰？我说你老娘年轻的时候不丑，现在老了，不好看了，就是年老色衰。
　　这个穿着运动装的年老色衰的女人抱着大袋书，又回到了俱乐部，俱乐部的老男人兴致正浓，还在别的球桌当裁判。我决定不等他了，反正已经走了一万步，不如再走到神龙，从老县政府，半顺便地在步行街逛了一下，再往前走，大约走了三公里。到达神龙的时候，老曹的车已经到了，轩轩也跑上了车。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我是从另一个地方走过来的。
　　老曹说：你真是运气，迟一点，我们就走了。那你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只有尴尬呀，反正家庭地位低。不过，就是走也要走回去的，天下虽大，能容留尴尬的我——只有那一个家。不管爱还是被爱，在乎和不在乎，牢记或者遗忘，希望最终都会被生活和解，温柔以待。
　　作者：陌上桑子，湖南省双峰县青树坪镇教师。本文经作者独家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