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瑄然故土

　　清晨五点一刻，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刘老汉一家已经开始盘点搬家的行李了。这几日，家里上上下下都为了搬家的事忙里忙外。这会儿，大到一人多高的梨木衣柜，小到已经包了浆的擀面杖，全部都堆在自家的院子中间。
　　所有人里，只有一家之主的刘老汉这会儿对搬家没那么上心，直到此刻，大家都已经下楼等货车到来，他还在自己二楼的小屋里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窗外，高高矮矮的这片自建房名叫三兆村，这座位于杜陵塬脚下的古老村落，走过了几千年的风雨，如今也到了被它北面曾经看起来很远的西安城拥进＂怀抱＂的时候了。
　　刘老汉至今还把去西安叫＂哈（去）西安＂，历史上很长的一段时间，三兆村曾是蓝田、商洛一带通往省城的中转站。可如今，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扩进，这里成了新区开发者眼中的＂香饽饽＂，而刘老汉一家就成了村里第一批搬离的老住户。
　　＂搬走了还是可以常回来看看。＂
　　＂孙子也快上小学了，那边还是学区房哩。＂
　　＂早晚都得搬，早搬好啊。＂
　　早在一年前，搬迁赔偿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家里人就这般劝刘老汉，生怕他守土观念重，不想搬。但家人似乎多虑了，刘老汉对搬迁并没有持太多反对意见，更是说出了＂把楼房盖到咱村是好事！＂这样的话。可到了这天早上真要搬家的时候，大家发现他却是万般的不舍。
　　站在窗口，刘老汉摸着木质的窗沿，想起自己小时候刚会走路的时候，每次走到这里父母都会用手捂住，怕他把头磕着；看了眼院子里的水井，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把西瓜带着水桶一块扔进去，拿上来时已是冰镇可口；看到自家院里粗壮的石榴树，想起这是已经作古多年的父亲亲手所植......
　　眼前的这一切，让他忍不住有些感慨，他心里明白，从今天开始，将彻底跟自己告别，而再过一段时间，眼前所有的一切也将彻底消失，自己已经年愈古稀，此刻或许是自己和这里最后的告别了。
　　＂爸，车来了，走吧。＂儿子来到门前小声对刘老汉说。
　　刘老汉没有说话，回过身微微点了点头。
　　楼下此时已经是人声鼎沸，孩子们叽叽喳喳，女人们互相说笑，男人则互相忙碌着招呼，刘家是三兆村的大户，祖辈居住在这里，他们的搬家对于整个村来说，都是大事。
　　可此时，当所有人都准备出发的时候，刘老汉才缓缓地下楼，他起身起得很慢，平日里身体颇为爽朗的他，此时感觉身子比以往沉了很多。
　　＂出发啦。＂
　　＂爸，下来么？＂
　　＂车已经等半天了。＂
　　楼下，子女们一声声呼喊着他，刘老汉没有答应，只是默默地下楼。短短的十多米，他走了很久，一路走一路看着身边熟悉的一切。
　　＂走吧。＂
　　走到自家门口站了许久，刘老汉回过身小声地对儿子说。儿子似乎看出了老人此时的感受，没有再说话了，默默地搀扶着他上了车。
　　车门关上前，刘老汉想跟儿子说点什么，但不知怎么，一上车他就感觉什么哽在喉咙里似的，始终说不出来。
　　＂砰！＂
　　车门关上的一瞬，刘老汉眼睛的余光无意瞥到了后视镜里的家门，只一刻，视线就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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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周瑄然，陕西商洛人，迄今已有近数十万字发表于《小说月刊》《延河》《军事故事会》等。
　　摘选自：文学陕军，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