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池上秋又来

　　微凉的清晨，再次来到城西老城墙那里，看晨光里的荷花。
　　出县城往西不远，老辈的人管那里叫老城，沿着汉江河岸有古老的城墙。西段重新修葺，南段仍然被荒草掩埋，石头的基座尚且稳固，上面的筑土已经坍塌，城墙变得低矮，那段刀光剑影、鼓角争鸣的历史，随草尖上的风猎猎有声。一面是古城墙，一边是城隍庙，中间有一个不大的池塘，随意栽种了荷花，终日没人管理，也不收也不种。池塘里的水，没发现源头，许是雨水集聚而来。
　　初春，我总以为，荷不会生长出来。一顾池水荒寒，二顾一池浮萍。随着季节的脚步，由冬至春，池塘中的荷花徐徐展开属于它生命的画卷。
　　故乡的春天，一场一场蒙蒙细雨洒落，林花谢了春红，遍地落英。池塘里，仍是残荷的枯梗，或挺立、或匍匐水面。池中水落，一些淤泥裸露出来，零星看见卷曲状的碧玉簪，更有少许舒展的小荷，嫩嫩的叶子浮在水面，一片又一片。长脚的水黾，悠游在波纹的水面。
　　彼时，春光正盛，池边抽条的柳枝，如重重幕帷，堆叠烟雾。荷叶亭亭，遮住倒映的柳姿与碧空。
　　听说，别处的荷正盛。这里，荷仍然在星光下赶路。它住在云霞深处，远离喧嚣尘世，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我们只需要静待花开。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需要时间和等待。这小小的池塘，看见过它的一年四季，看见流年暗度。
　　大暑前后，荷花盛开，红莲、白莲开得灿然、清雅。绕池塘四周缓行，娉婷的荷叶有一种特别的香味，沁人心脾。夏天的池塘，多生长菖蒲，蒲高近两米，叶狭长而锋利，似碧绿的剑锋，从水面出鞘。怎么看都是美景。
　　凉风有信，恰逢云散雨霁，天空澄澈。走过的街巷、道路，干燥而清洁，看不出前一日，县城遭受暴雨突袭，许多人家积水过膝。也仅仅是一天时间，这个小小的县城，有着极强的修复能力，生活秩序迅速回到原来的状态。人们见面安然自若，互道安好。
　　这里，荷花开得疏离清寂，却也别有意趣。一年里，不同的季节，都想着来这里看看荷。
　　夏季，骤雨初歇，夕阳映照红霞满天，雨滴如一枚棋子，落在碧叶上，自由漾动。忽然风来，叶子翻卷，棋子不慎坠入池中，激起涟漪，像心底的纹路。荷塘里雨打叶声，叶拍水声，那是多么壮丽的奏鸣曲。
　　雨中的荷，有一种沉静的美。与友人在雨中看过几次荷。有时在清晨，有时在午后。雨将多余的人与喧嚷阻隔，这里只有我们。坐在一旁的小亭，听雨、看荷。柳帘下有人吹笛，听不出哪支曲调，那人也是个清幽之人，忽然对他有了敬意。这里的荷，叶柄低矮，花朵也娇小。但是它开出了自己的雅趣与古意，开出了自己的风骨和姿态。
　　那次，我们登上城墙，这段＂阳平关＂古城墙，青灰的砖，高砌的、坚固的墙，是历史留下的遗迹。我们在垛口看池中荷，雨从城墙的排水口流进池塘。脚步踏起水花，空空的足音响着。那些千古风流人物，被历史的烟尘吹远。但，不会暗淡、不会吹散。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这生长在古城墙与城隍庙四围的荷，似乎也包含深意。你只需顾盼流连，静静地看，横着看、侧目看、低洼里看、高台上看，就是与荷的因缘际会。岁月如莲，平凡而至雅！
　　漫步在池塘边的石子路，蝉鸣婉转。柳枝垂挂，依依探及池水。听岁序如水流转，世间云散萍聚。处暑至，凉风起自裙裾。＂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池上秋又来，荷花半成子。＂
　　哪怕是一池碎萍，一塘枯荷，也曾惊艳过时光，唯美过岁月。也都是岁月的柔情，人间的清欢。
　　一朵荷花落，一朵莲蓬出。深秋或初冬，荷塘枯黄色与城墙的青灰，互相映衬，有一种沉寂与静默的和谐。那时，再去看荷。
　　作者简介：凌子，原名孙丽，陕西省作协会员，出版诗文集《让心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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