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丽羌城桂花香

　　羌城桂花香
　　作者  |    杨雪丽
　　仿佛不经意间，桂香便充盈鼻尖。
　　走在去往母亲家的小巷，斑驳的石灰墙内不知谁家的几株金桂把浓香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街巷，石板路上星星点点洒落着金色的星光。
　　不知不觉，已是秋至羌城！
　　小城的四季总是这么鲜明。春水初生，云书溪畔的樱花如雨。更兼四月的街头玉兰纯洁高华，五月的蔷薇热烈鲜妍，六月的荷塘蛙声一片，七月的绿荫如盖溪水轻漾。时至八月，这桂香便熏染了街头巷尾、书里梦里。
　　在小区的院子里，有一株邻居精心养护的小小的桂花树。纤细修长不甚丰满，却是亭亭玉立暗香浮动。让人分不清是它的香还是隔壁住建局大院里那株枝繁叶茂的大桂花树的香。那株树很大，绿叶如冠，金黄的小花密密地藏在叶底，花很小，单层的花瓣十分俏丽，一组组小花组成花序，羞涩得仿佛一群二八少女，巧笑倩兮间便已撩动秋天的神经。
　　校园里也有桂树。比小区院子的稍大一点，因只有一棵了，所以香味只是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隐隐约约的飘散在教学楼里。小孩子们常常去到树下，仰起鼻子深深吸一口，又忽地跑开，大叫：＂好香！＂
　　我常常驻足在院子里，静静地享受这秋日的馈赠，我甚至奢望它们不要这样就开完了，最好一棵棵的慢慢开，最后如黛玉所说那样：今儿 你开，明儿他开，如此错开了，岂不是每天都极香极热闹了！让这桂子香溢满整个秋天，甚至初冬，抑或更久去。
　　课堂上，刚好讲到琦君的《桂花雨》，孩子们对课件中那美丽的花赞叹不已，对那些桂花糕、桂花酒、桂花茶等格外感兴趣。这个说：＂我家院子里就有桂花树！＂＂我家小区有！＂＂我在三角洲看到过，好多树，好香！＂我笑着出示桂花的简介，孩子们又陷入新一轮的争论：他们的桂花是银白还是金黄。我们还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半天桂花的腌制方法：学着琦君的法子，在桂花盛开时轻轻摇落，捡出细枝残叶，在秋阳里晾晒干，然后装进瓶子，倒进蜂蜜去再仔细的密封好。过上几天应该就可以用来做糕点和泡茶了。我鼓励孩子们回去试一试。
　　其实我这法子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是仿佛记得母亲是那么做的。
　　在三十多年前的家乡，谁家有几棵花树果树，谁家有几本闲书，那都足以吸引孩子们的脚步。我就常常跑上几里路，去大伯家摘过李子，吃过石榴。去姑姑家捡过板栗，打过核桃。更是会为了折几支栀子花爬上山去表姨家，为了去同学家看几本小人书，走路磨得脚都破了，却一直是乐在其中。
　　幸运的是母亲的干姊妹王姨家有几棵很大很大的桂花树，而且也不太远。
　　放了学连饭也顾不得吃，便和同路的孩子一起赶去王姨家。山路的一边是不算太高的崖，崖下是清粼粼的安乐河。一湾碧水被山温柔地环抱着，仿佛沉睡的碧玉美人。山路的另一边便是层层的田地，偶有几户人家的瓦屋掩映在绿树丛中。还未到姨姨家，便有甜蜜蜜的味道和着山风迎来。愈走愈近，那香味遍愈浓郁，真真是＂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那棵桂树就在院子前。入秋以后，其他植物都开始衰败，开始落叶。唯有桂树，依旧是生机盎然。像涂了蜡似的叶子墨绿墨绿的，对生，椭圆形。＂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在金色的夕阳中，那一簇簇米粒大小的花在绿叶丛中，仿佛点点碎金在闪耀。桂花的颜色极多，金桂深黄若金，银桂洁白如玉，丹桂橙红似火，四季桂则是淡黄如蜡……眼前这棵桂树是丹桂，橙红的颜色如蜜如糖，温暖极了！树下已是铺了薄薄一层落花，有的还是新鲜的颜色，有的已经干枯如黄土地的颜色，但都那么娇弱可爱，让人不忍踏上去。姨姨招呼几个哥哥拿了大簸箩和席子来铺在树下，指挥小哥爬上树去，妹妹急得不行，也想上去，可惜爬不上去，只能在树下嚷着：＂小哥你慢点摇！＂随着小哥的轻摇，顿时下起了桂花雨，小小的花朵簌簌落下，香味一下子散开并融化在晚风里……我们收了簸箩和席子，仔细的挑干净树枝和小叶子，整整装了一大包。
　　回去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山色静谧，月华如练，照着山间小路，我忽然想去看一株银桂，如果说丹桂是秋日阳光的精灵，那银白的桂花是不是就是月光所化？那么柔美那么婉约！
　　模糊记得那包桂花被母亲制成了桂花蜜，在过年过节时包了汤圆，做了糕点。但我却觉得，这样的桂花蜜远远及不上八月的桂花那么鲜活那么生动，并不好吃的。也许这就是琦君文中所说：＂这里的桂花再香，也比不上家乡院子里的桂花。＂
　　这许多年来，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秦岭巴山深处的小小羌城。习惯了它春天的姗姗来迟，夏天的短暂热烈，也习惯了漫长的秋冬季节。晴光正好，微风不燥时便去看花开，寻找山野之趣。秋雨缠绵，霜重色愈之时，便静夜听雨，围炉煮酒。
　　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那些时光里的桂花，回忆里的童年，正在渐渐远去的故乡和慢慢老去的我们。悠长的岁月总就在这悠远的木樨香里慢慢舒展开来，酿成桂花蜜，酿成桂花酒，酿成对生活的热爱与温度，期盼与追求，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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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栏作家】 杨雪丽 ，在报刊和网络媒体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宁强县。
　　摘选自：读书村，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