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也闹过社火

　　我村是灞河边上的一个小村子，自古没有闹过一次社火，连一次像样的排练都没有过，每年只有看别村闹社火的份。有能力闹社火都是乡上的大堡子，像样的大堡子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物有物，要锣鼓家伙有锣鼓家伙，啥都不缺，缺的只是过年时候的热活劲，只要村长一声＂令下＂，便有社火闹了。
　　只要人家的锣鼓家伙一响，我们小堡子的人心就慌了，搁下饭碗，呼朋引伴，脚底板抹油，失急慌忙地向锣鼓家伙响着的地方跑去，为的就是亲眼看人家闹社火。每一个大堡子都有一种绝活：陈家堡的锣鼓响连天，景家的芯子风摆柳，八家的腿能扎堆，草镇的竹马跳得欢，顺口溜很，记不全了。人家这些大堡子闹社火真美，村里每一个人脸上洋溢一片红红火火的笑模样，每家每户都有人参与，那感觉比一年挣个万元户要兴奋多了。不管是排练还是正式表演，我们这些小堡子的半大小伙子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阵阵少不了，每场必到。一个是看人家如何训练，如何走场子，如何化妆：二是打听人家啥时候正式表演，正式表演要化妆，社火表演是哑剧，化妆才好看。正式表演那天必须要到场看，人多，热闹至极。
　　社火也是分层次的，档次最高的是耍狮子（龙灯）和芯子，能耍这两样的一定是大堡子里的大堡子，因为这两样花钱最多，装具花销大，排练要求高，对人的体力、耐力和灵活性要求相对较高；第二类是高跷这类能凑数的，但具有一定危险性，相对简单，装具要求不是特别高，只要上去能走一圈，就能完成任务；第三类是竹马、秧歌类的，危险系数不高，只要会走秧歌步，稍加排练就能上场，既安全花销又少，这是好多村子都能弄的。周边的个别大堡子喜欢搞全活，狮子龙灯高跷啥都齐全，号称：满把抓，啥都有，啥都能走，要啥有啥，没有人家玩不了的，要专场有专场，要合演有合演，那是相当红火的事。有的稍小点的村可以排练两类社火，也能组织场面小的专场，不过，精彩程度就不如前者了。
　　闹社火的程序一般是过了初五，开始敲响锣鼓家伙，组织人马排练。初十前后，在村里小闹，给村里有钱有势的大户或驻村的加工厂恭贺新春，村里人叫＂拜年＂，俗称：哄场子。能去的事先已经跟人家沟通好了，人家已经做好相关准备，支好桌子摆上糕点、鞭炮、红包等物品，能让社火在门口或工厂闹一圈也非常洋火的事，大家都以此为荣。社火队每走到一家门口或工厂，主人鸣炮表示欢迎，并备有烟茶招待，另外再赠给香烟、糕点、糖果、白酒和红包之类慰问品，表达谢意，祈求来年有个好彩头。这些物品社火队专门有人收，有了多给点，没有了少给点，玩的就是一点彩气。
　　当然，恭贺的话很好听，主人听了很受用。如：狮子来了喜洋洋，这家盖的是楼房，楼房一共有九间，楼房墙上镶金砖，楼房房顶琉璃瓦，琉璃瓦上放金光，金光照得这家发发发！彩头一喊完，幸福万万年。比如：狮子进屋，发财致富。狮子出门，事事兴隆；年胜年胜年年胜，月红月红月月红。土中生白玉，地里出黄金。那俏皮话一句接着一句，妙语连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主人也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有时候，几个村还会相互联合起来，相互＂拜年＂互带＂彩气＂，这也是村民之间互相走动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更是利用过年闹社火的机会互通有无的一次大规模交流，许多生意就是从这个互动环节起动的。
　　过了正月十三，一般会到乡镇或区里聚集，来一场集中展示。那场面，人潮涌动，锣鼓喧天，一支又一支社火队带着挣上大钱的喜悦，为全场观看的群众送上新春祝福，所有的人都被浓浓的社火气息所包围，腾起的烟尘方圆几里都能看得见。对于乡村老百姓来说，这几天是过年最开心最喜庆的事，可以放下手里所有的繁忙，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地看一场社火。
　　这些热闹，我们看了，心里就痒痒，总想找点东西＂闹＂一下。可是，村里不组织，我们只好就地取材了。
　　半大小伙子不喜欢秧歌之类的东西，喜欢惊险热闹刺激的社火。高跷就是首选之一，人家玩的是柳木腿，我玩的是槐木腿。因为人家高跷是用柳木经过木匠加工制作成一米到一米五的木腿，我们制作不了，柳木又不结实，于是，我们就地取材，在河滩地里的槐树上找两个带杈的槐木棍子，把小杈的那一边砍断，留一个小把护脚，另一个大杈留长点，长到可以用手扶住，两个小杈子底下留一节木柄当腿子，修一修，简单磨一磨，就是一副简易柳木腿。小伙伴们用脚踩着，扶着长木棒，＂咯噔-咯噔＂在地上走着，感觉有点像人家走高跷，但这个走不远，还费鞋，走不了多久，会把鞋底弄破。有时候，还会把家里的铁锨翻过来立在地上，锨把冲前，双脚踩在铁锨上，双手紧握锨把，脚下使劲向上跳，双腿像单腿跳一样蹦跳着走，铁锨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嘎-嘎＂声。不过，这种＂腿子＂最多走3-5步，一定会摔倒或者把铁锨跳坏，只要跳坏，少不了一顿臭骂或者一顿饱打。
　　耍狮子也是选择之一。一个人玩时，手里举个脸盆或者洗衣服的铝盆，当作是狮子头。左举，右挡，正上，回头瘙痒，左巡，右巡，自个在没人的地方玩的不亦乐乎，每一次都能玩出一身大汗。如果两个人配合，那就更好玩了。后面的人抓住前面人的腰，弄一床旧床单罩在两人身上，后面的人看前面人的肩和脚配合表演，狮子身和狮子皮都有了。配合好了，可以闪展腾挪，配合不好，狮身是狮身，狮尾是狮尾，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玩好了，两人一起高兴，玩不好，玩两下就散场了。
　　虽然过一年看一次社火，每闹一次热火，都要＂练＂几次，感觉越练越好，但最终村里也没有组织一次社火活动，咱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没有真正的上过场。
　　现在过年，没有以前热闹了，社火也因为各种原因闹不起来了。大堡子的社火头相继过世，年轻人也玩不转了，那些戏服丢得丢，破得破，甚至锣烂鼓破，年久失修，连放置的房屋也没有了，再想闹一场社火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用说城市化进程中，周边拆迁加剧，一切都向钱看，谁还干这些吃力不讨好更不挣钱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