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里散文回家2

　　回去时，遇着父亲正要出来，看到我，父亲犹豫了一下，躲进了门墙后，痴痴地望着墙外。
　　围墙外清清冷冷的，不远处的几只项鸡悠闲地游逛在门前空旷的草坪上，漫无目的地觅食着，打发着这无聊的响午时光。九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翻了翻墙角边里堆着的柴草堆，而后，便转过了身去，闪进了房子里。父亲就巴巴地望着，看着，眼里隐藏着无尽的渴望。
　　我向父亲招了招手，示意着父亲，父亲犹豫了起来。我知道，父亲是在想着他昔日的小伙伴来了。
　　自从父亲痴呆以来，这是常有着的事。父亲潜意识里已回到了他出生的儿时，呆在了那个童真的年月里。
　　父亲的脑子里依然记着从前的许多事。看到九叔时，父亲的脑海里便翻出了很多的往事来。
　　＂还记得八叔吗（父亲的亲弟弟）？＂我试着问道。
　　父亲的嘴角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就是你的亲弟弟，俭初。＂我继续问着。
　　＂记得，在城里。＂父亲来了精神。
　　＂那是你的亲弟弟！＂
　　父亲没有回着，嘴角边微微地抽动起来，眼角里隐隐地透映出泪影来。
　　我想着把话题引开，指着一旁的母亲问起父亲来。
　　＂记得那个人是谁吗？＂我试着问道。
　　＂我三婶（我的奶奶），＂父亲从刚才的囧境里回过了神来。
　　我不敢再去拂父亲的意，我知道父亲活在了从前的世界里。刚想再问时，父亲叫起了母亲来。
　　母亲半天也没有搭理父亲，只是一个劲地低着头除着地上的杂草。父亲有点不耐烦起来，连着叫了母亲三次，这时的母亲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乖乖地来到了父亲的跟前。
　　母亲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块捡来的小石头，塞给父亲，父亲推着母亲的手，把石头送回了母亲的口袋里。
　　＂去，去…＂父亲沙哑地喊着母亲，母亲没听懂，便没有搭理父亲。
　　＂你知道她是谁了吗？＂我试着再一次地问道。
　　＂我三婶咯！＂父亲似笑非笑地应着，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知道父亲在等着我的肯定，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转眼，母亲又钻到一边去了。父亲有些失落，蹒跚地（父亲脚痛落下的病根）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又回头。
　　＂来，来，来…＂父亲一面地招呼着母亲。
　　＂要不，我拉你出去转转？＂我问着。
　　父亲来了精神，坐上了我的车子。我交代了母亲两句，便搭着父亲走了出来。
　　当我载着父亲来到小哥的住处时，便停了下来。碰巧小哥不在家，问起父亲想要去哪里时，父亲茫然了起来。
　　我担心着家里面的母亲，便提出了要回去。父亲却不肯，呆呆地坐在小哥的门石上。
　　＂我们要回去咯。＂我催了催父亲。
　　父亲没有应我，只是直直地看着我，直直地坐着。
　　＂干嘛呢！＂我急了。
　　＂我等俭初，＂父亲应着。
　　＂叔叔在城里住着呢。＂
　　＂我知道，＂父亲把头别了过去。
　　爷爷生前曾跟我们聊过，六十多年前，在父亲跟叔叔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带着他俩在城里住了一段时间。
　　＂叔叔都七十七岁了，他不会回来的。＂我试着解释。
　　＂胡说 ，才十几岁呢，＂父亲不屑地应着。
　　＂七十七了，叔叔是在走日本的那一年（1944年），在长爬人的村子里出生的，当时还有大姑和你。＂
　　父亲沉默了起来，久久地把头埋了下去，在衣袖里稀稀碎碎地抽泣起来。
　　天色越来越晚了，我担心着家里的母亲，于是，便对着父亲说道:＂三婶正在家里等着你咧！＂
　　父亲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坐上了我的车子。回到家时，母亲正守在家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父亲。看到父亲回来，母亲高兴地迎了出去，牵起了父亲的手来。
　　我告诉母亲刚才我们去了哪里哪里，母亲从口袋里拿出了几颗的小石子，塞到了我的手心里，我接过母亲送来的小石子，兜着。我问起了母亲刚才都去哪里了，母亲说去看她的七叔（我的外公）了。
　　我笑了笑，问母亲她的七叔在哪里，母亲用眼光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父亲的身上。
　　＂在哪呢！＂母亲指了指父亲。
　　我不语，＂那你记得我吗，记得你的孩子们吗？＂
　　＂晓华、晓才、晓金、晓明，＂母亲一脑子全倒了出来。
　　＂还有晓丽呢，在南宁哩！＂，我笑笑，＂我就是你的小儿子哩！＂
　　＂那你见过晓金吗？＂母亲似乎想起了什么。
　　＂见过，＂我怕母亲再问下去（大哥晓华早逝），急忙打岔。
　　母亲还想再问，我支开了话题。＂我们回家去吧！＂我说道。
　　等着我们迈进大门时，太阳已经下山了。九叔家的屋子上空传来了炊烟袅袅。
　　我坐到了台阶上，父亲也坐在了台阶上。我望着不远的炊烟正默默地发愁 ，回过身去时，看到了我的父亲，也望着这炊烟出神。
　　我梦回了儿时的岁月里，那个黄昏，那个炊烟下，我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着父母归来，父亲应如是吧。
　　我就一直地坐着，看着，父亲也这样一直地坐着，看着。
　　挺好！父亲的心底里还装着儿时的那个家，并把它藏在母亲那里，母亲心底里也正装着儿时的那个家 ，也搁在了父亲哪儿。
　　有些事，懂了，我们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