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根子雨落乡村

　　这个夏天特别的燥热，太阳像火一样燃烧，田野里的大部分庄稼和蔬菜都枯萎烧焦了，农民的心像热汤一样翻滚着。
　　连续几个月滴雨不下，乡村的石头都冒着火星，耀得人都不敢看。
　　如果再持续干旱，庄稼严重缺乏雨水滋润，生命就会渐渐枯萎，庄稼就不能结出果实。
　　曼嫂年年种西瓜，遇上好年景，还能卖几个钱，周转家庭生活，碰上这罕见的干旱，那些拳头大的西瓜全蔫在地上，跟烫熟了一样。西瓜没了就没了吧，但曼嫂不服输，随即又种上了秋土豆，她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经营，土豆终于破土出苗，可是，天公不作美，一直没有降下一滴雨，地皮干得裂开了，土豆苗熬不过，多半都被晒死了。曼嫂猜想着老天爷的意图，盘算再在这块地里种点什么，她不得不周密安排了，这里离县城远，没有别的谋生途径，只有从土地上捞吃的。昨天，她又往地里种下了萝卜和白菜。曼嫂想了想，旱得够久了，天不会老这样干旱下去的，下雨是迟早的事情，也许就这一两天，或许一周之后，只要自己天天担水浇灌，就会接上下雨了。
　　天刚亮，曼嫂均匀地给每窝菜籽浇上半瓢水，这水是她从两里路外的山泉里挑来的，村庄人都要浇禾苗，泉水也被挑光了，曼嫂浇完最后一滴水，坐在塄坎上唉声叹气：哎，该下雨了吧？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峁梁上飘过来一片片乌云，遮住了天空，几道闪电划破长空，一阵炸雷响过，雨水开始是以云的形式出现在天空，就像一匹野马那样充满活力，在天空里狂奔乱跳，此后，便哗哗哗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细雨，远看朦朦胧胧，树木，房子被烟雾笼罩着，雨点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曼嫂不禁感慨，乡村多么需要这场酣畅淋漓的雨水啊！
　　久旱逢甘露，曼嫂的脸上荡漾出喜悦的笑容，雨水滋润着她的这片田地，田地又恢复之前生机盎然的景象。
　　曼嫂和村庄的人们几乎白天都在雨地里劳作，有的忙着往蓄水池积水，有的用锄头修渠往庄稼地灌水，还有的用家里的坛坛罐罐接水，只怕雨水流走，造成浪费。雨水总是淋湿了人们的整个身上，但没有一个人回家躲雨，他们熟悉雨水的脾性，男人们还会光着膀子让雨淋，雨把人淋得散发着光芒，他们跑出庄稼地，欢呼雀跃，＂好雨，下吧，再下得大些吧！及时的雨，救命的雨啊！＂雨水用最温柔的方式降落乡村，不是一缕一盆一阵，而是一滴滴，由轻而重，由慢到快，恰似它的温柔。雨水把人淋湿，把地面淋湿，黄土地的颜色渐渐加深，直到像泼油一样光滑润泽。
　　这场及时雨给农民带来希望，人渴望雨水，牲口渴望雨水，果树渴望雨水，黄土地渴望雨水，庄稼一样渴望雨水。
　　雨水落在了乡村，是雨水找到了落脚点，体现出雨水的价值，时雨润物细无声，人间有希望。雨水落在房顶时，曼嫂急急忙忙跑回去，迅速掩住了豆酱盖，收回了晾晒的衣服，屋瓦上面晒枯的瓦松、碎草、尘土和飘落物，随着雨水滑落下来，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屋顶的熊猫风筝被雨水冲下来，曼嫂的孩子看见了，欢快地跑进雨地捡起，又迅速返回，兴奋至极。
　　雨水洗过的乡村、山色和草木，显得格外清新，炊烟袅袅，这真是＂雨后千山净，炊烟处处新。＂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乡村，落在它倾注了感情的人和植物身上，每一棵植物和人构成了乡村的交响乐。
　　雨水落在庄稼上的心情是可以感受出来的，植物的叶子上有晶莹的水珠，那是雨水的足迹，那是植物遭受罕见干旱后流出的苦涩的眼泪。
　　曼嫂静静地站在庄稼地里，她侧耳倾听雨水钻进庄稼地里的声音，雨水和庄稼在交谈，它们相谈甚欢，但也有了些怨气，是庄稼对雨水迟到的怨气，容不得雨水插言解释 。＂你来迟了，太迟了，你为何这么迟才来？＂
　　＂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忘记你呢。＂雨水解释说。
　　乡村人渴望雨水，喜欢雨水，雨水把尘世的浮躁和遗憾压了下去，雨水落在人们出行的路上，白白流走，无影无踪，人们就感到心疼。人们看着雨水在用自己的方式编织世界的影像，人搭着伞，穿着胶鞋，或者赤脚行走，而雨水依然流水成河，流淌着自己的情绪。
　　雨水在土地里的动作是如此温柔，雨水遇上了土地，就好像是遇见分别已久的情人，那么亲密无间，雨水落在土地里就好像蜜蜂落在鲜花里，雨水让土地的汁液变得饱满。
　　雨水落乡村，庄稼伸出羽翼，和雨水拥抱，窃窃私语，用心交流，或对话或对抗，庄稼肩负一种责任，凡内心赋予了太多的内容，而小草却无忧无虑，悠闲自在。
　　久晴有久雨，前半年干旱，后半年雨水连绵不断，整个天空都覆盖的是雨水。屋檐下雨珠成串，村庄的积水一脚深，一会晴，一会乌云滚滚，随即又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雨声好惊人。曼嫂突然想起老爷子住的老房子地势比较低，一下大雨屋里就漏水，更何况房子陈旧，年久失修，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曼嫂连忙穿上雨衣，冲进雨地里，快步朝老爷子的老屋走去。
　　老远看见老爷子在屋檐下急得直跺脚，转来又转去。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这该如何是好啊！＂
　　＂爹，这老房漏水，还是搬进新屋和我们一块住吧？＂曼嫂恳求着。
　　＂我就住在老屋，我离不开老屋，老屋是我的根，我是不会离开的。＂又说＂你帮我把房上漏水的几个地方堵住就可以了嘛！＂
　　这时，一道电光闪过，一声雷响炸破苍天，惊恐的老人侧身坐在椅子上。再也容不得曼嫂思考，一把抹了脸上的雨水，拿着几片塑料布就去堵漏水处，漏水处好不容易被堵住了，可曼嫂累得够呛，浑身湿透了。曼嫂准备返回时，她对老爷子说：＂实在要住的话，等天晴后，要好好修缮一下老房子。＂
　　＂嗯。这老屋二十年没有修缮了，也该修了。＂
　　老屋前方有两个人在哪里改水路排水，曼嫂转身取了水盆子，来到院子用盆子往外泼水。老房子摇摇晃晃，老人看见曼嫂被雨水淋成了一个落汤鸡，还不停地用盆子向外泼水。老人着急地说：＂你不要在雨地泼水了，它影响不了我的，雨这么大，你快回去吧。＂
　　＂爹，我不回，我今夜就在这守着你，直到雨停了，你没事，房子没事了，我再回去。＂
　　老人热泪盈眶，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好儿媳，你比我的亲生儿女还要亲，我终于想通了，走，我现在就去你的新屋住。＂
　　暴雨没有让人胆怯后退，反而凝聚了人心！
　　 作家简介 
　　程根子，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乡村人才库认证作家。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杂志，散文《日出穆家山》被2020年《中国当代散文精选》选编，著有小说集《人间真情》，散文集《金色家园》长篇小说《金太阳》，作品曾多次获奖，《金太阳》被陕西图书馆和西安市碑林区图书馆收藏。
　　摘选自：文学陕军，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