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昭君一念清心向明月

　　娄昭君：一念清心向明月
　　作者  |   高晓亮
　　娄昭君的爱情是从偶遇北齐王朝创始人高欢开始的。
　　公元518年初春的一天，＂白富美＂娄昭君带着贴身丫鬟漫无目的地在城里闲逛，途径城门时，她瞥了一眼守城的兵士，其中有一个双眼炯炯有神，长脖子高颧骨，齿白如玉石的卫兵让她怦然心动，瞬息间，一缕酥骨的快意在身体里荡漾开来。娄昭君喜不自禁地自语：＂此人就是我的丈夫。＂随即，打发丫鬟前去通传她的意思。丫鬟懵懵懂懂地看着她不知所以然。娄昭君羞怯地重复说：＂你去问问左边那个手执长矛的高个子卫兵愿不愿意娶我。＂丫鬟弄懂了她的意图，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这个卫兵正是后来的北齐神武帝高欢。远远地望着身姿窈窕的娄昭君，高欢心花怒放，就连每根眉须也显得精神抖擞。
　　听说女儿看上了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大兵，娄老爷子气得嘴脸乌青，便摆出家长的架子斥责道：＂我们娄家世代为官，声名显赫，先前好些官二代、富二代都想聘娶你，可你不理不睬，现在居然喜欢上一个‘穷光蛋’，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老爷子言毕，老太太又接过话茬劝说：＂自古儿女婚嫁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岂能擅自做主？乖女儿，你还是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不要惹你爹生气。＂娄昭君很倔强，梗着脖子大声说：＂我的爱情我做主！＂说完，摔门躲进闺房。老爷子心疼女儿，生怕她想不开出意外，就隔着房门唉声叹气说：＂只要那个小子能拿出足够的聘礼，我就同意你们的婚事。＂于是，娄昭君拿出所有的私房钱送给高欢，并让他来提亲，直到娶亲的那天，高欢使劲拧了一下胳膊，感觉到了疼痛，他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很显然，娄昭君是一个有主见、有个性的奇女子。这不仅在于她敢抗争：娄昭君不同于当世那些养尊处优、讲究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不愿意受制于世俗的束缚、门阀的摆布和父母的安排，坦坦荡荡爱我所爱。而且还在于她敢冒险：娄昭君知书明理，她晓得历史上没有那个英雄豪杰的功业是父母给的，无一例外是靠他们自己打拼出来的，而人是决定成功与否的关键因素。直觉告诉她，高欢并非池中之物，现在虽是只＂灰鸭子＂，但将来必会变成＂白天鹅＂，所以，她爱得斩钉截铁，义无反顾。
　　事实上，娄昭君没有看走眼，抉择也是正确的。
　　高欢字贺六浑，鲜卑语的意思是＂英雄、勇士＂。可见，高欢并不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人，所以，他没有像常人一样守着丰厚家私、陪着娇美妻子安然享乐，而是四处抛撒钱物，结交能人异士。娄昭君知道丈夫抱有澄清天下的远大理想，因而，对他的＂败家＂行为非但不予干涉，反而鼎力支持。正可谓财聚人散，财散人聚，高欢由此建立起一张庞大的人脉＂关系网＂，后来，几经征战，屡建功绩，先被北魏朝廷封为渤海王，娄昭君因此晋封为王妃。不久，朝廷又加封高欢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之职，世袭定州刺史，增加封地累计十五万户。此时，高欢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如日中天。
　　娄老爷子兴奋异常，犹若中了巨奖笑成一朵层层叠叠的菊花--他既得意于自己＂明智＂的妥协，也得意于女儿的远见卓识。但娄昭君的反应却很平和、平静，像似雪落湖面、鸟归树林一样悄无声息。或许，她在乎的不是荣华富贵和众人的艳羡与掌声，在意的只是如何守妇德、尽妇道，相夫教子，操持家事，用心做一个贤妻良母。
　　《北齐书.神武娄后传》记载，娄昭君性情宽厚，处事果断，生活俭约，敬长爱幼。有一次，高欢率部西征，部队开拔不久，娄昭君深夜产下＂龙凤胎＂，由于产后出血不止，情况危急，侍从请求快马追回高欢，但她坚决不同意，强忍疼痛说：＂大王统领大军刚刚出征，如果因为我的一点事情而轻易回返，那么，势必会打乱进军计划，甚至会引发将士无端猜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与大王回来与否没有关系。＂高欢听说了此事，由衷地感慨道：＂娶得王后真是我的福气呀！＂
　　娄昭君胸襟坦荡宽广，对待高欢其他姬妾，不仅礼遇有加，情同姐妹，而且把她们的孩子视为己出。闲暇时，亲自纺纱织布，精心给每个孩子都做一套合体的衣服。除此而外，还经常亲手缝制军服，制作旌旗，以实际行动来感召、动员后宫女眷都这样做，尽己所能减轻朝廷的负担。她的弟弟娄昭，因多次获得战功而地位显达，其余亲属因为没有功绩，她不但不为他们请求封赏，而且屡屡给老公＂吹风＂，要他以朝廷为重，唯才是举，决不能任人唯亲、以私害公。高欢因此感叹不已。
　　公元534年，北魏孝武帝元修不甘心做一个任由权贵摆弄的木偶，投奔关陇军阀宇文泰另起炉灶，建立西魏王朝。这一年，高欢拥立年仅十一岁的元善见上位（孝静帝），并迁都于邺（今河南安阳北），创立东魏政权。西魏趁着东魏初立，根基不稳，与柔然国可汗密谋联合起兵讨伐。东魏形势危急，随时会遭受灭国之灾，高欢迫不得已派亲信出使柔然，替大儿子高澄求婚，试图与柔然结成姻亲来化解战争危机。可汗倒也爽快，直截了当地对使者说：＂如果是高丞相为自己娶亲，本王许可。如果是给他儿子求亲，那就算了。＂
　　高欢犯难了，若是不遵从柔然可汗的意愿，两国必然大动兵戈。若如答应这门亲事，那么，须得给柔然公主一个王后名分，这样子就对不住与他同患难的妻子娄昭君，对此，高欢惴惴不安。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娄昭君既没哭也没闹，很大度地说：＂与柔然联姻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你不要因为我而犹豫不决，大丈夫就该当断则断。＂最终，高欢吃了＂定心丸＂，同意了婚事。柔然公主到了东魏，娄昭君不但将自己正室住所让出来，退居二线，而且郑重地告诫丈夫：＂日久，公主必然会知晓我们的关系，倘若她恼怒，两国交往定会发生变故。所以，希望你和我断绝往来，以后不要再来看我。＂高欢感激涕零，当众跪地拜谢老婆。
　　从此，娄昭君彻底与丈夫分居，独处于宣训殿，晨迎日出，或侍花弄草，或纺纱织布，暮送日落，或抚琴吟曲，或诵经礼佛，就在这迎来送往中悄然打发掉一天又一天的孤独与寂寞。爱情呀真是怪，既令人神往，又让人迷失，娄昭君明明知道生儿育女苦，辅助丈夫累，失去的多而得到的少，却为了一见钟情的男人，心甘情愿地付出，而且无怨也无悔。奉献远比索取幸福、快乐，这可能就是爱情与婚姻的魔力吧！
　　到这里，娄昭君的传奇故事还未结束，依旧随着时光的推移而延展。
　　高欢薨（音同宏）没，王位传于长子高澄，高澄身故之后，次子高洋承袭了兄位。起初，高洋不负哥哥嘱托，谨慎行事，尽心辅政，根基日趋稳固，威信逐渐增长。高洋手下的亲信党徒见时机成熟，就借助谶纬怂恿高洋代魏。高洋举棋不定，就把部下的建言如实禀告给娄昭君，让她代为定夺。娄昭君暗自思忱：丈夫勇武英明，大儿子处事果断，父子俩威名远播，受人尊敬。如果高洋改朝换代，那么，丈夫与儿子的一世英名将会完全坍塌，高家也会落下忤逆篡位的千古骂名。于是，她严肃地说：＂你父亲和哥哥都是如龙似虎一样的英才，尚且认为皇位天授，不能妄图窃据，终其一生，勤勉事君，你是何等样人，想要效法舜、禹禅让之事吗？＂
　　然而，让娄昭君无奈的是高洋不讲道德规矩，不守游戏规则，于公元550年，逼迫孝静帝元善见退位，受禅称帝，改＂魏＂称＂齐＂（ 史称北齐）。这一年，追谥（音同试）父亲为齐高祖神武皇帝、哥哥为文襄皇帝，尊娄昭君为皇太后。
　　几年以后，文宣帝高洋自以为建立了盖世功业，就飘然起来，成天不理朝政，与馋臣纵酒寻欢，尽干些学倡伎唱歌跳舞、扮乞丐在街头讨食、装女人搽脂抹粉等等丢人现眼的荒唐事儿，把庙堂、宫闱搞得乌烟瘴气。有一天，高洋又发酒疯被娄昭君撞见，老娘忍无可忍，气愤地责骂：＂英雄的父亲竟生出这样混帐的儿子！＂言毕，操起拐杖抡他。高洋醉眼朦胧，竟然厚颜无耻地说：＂看来得把这老太太嫁给胡人了。＂娄昭君勃然大怒，此后再也不和他说话，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高洋死后，其子高殷即位，尊娄昭君为太皇太后。此时，高殷只是个少年，心智还未成熟，根本不能驾驭臣子，指点江山。高演的同党乘机给他谏言，让他相仿＂周公摄政当国＂，待高殷成人时，再将朝政完好归还。高演也认为自己应该担起这个责任，也自信有能力处理好政务，便同意了部属的意见。娄昭君看着三儿子高演诚实的脸，没有过多的犹豫，当即准允臣子们的谏言，让高殷暂时让位于高演（孝昭帝）。临了，再三叮咛高演：＂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你要尽力保护好我的孙儿，用心理政，决不能干出忤逆不孝、骨肉相残的事情。＂
　　但是，娄昭君这次看走眼了。高演贪恋权位，生出异心，派人杀了侄儿高殷。后来，高演因打猎意外受伤，娄昭君前去探望他的伤势，顺便问起高殷的生活近况，高演躲躲闪闪不肯正面回话。娄昭君盛怒，指着高演的鼻子大骂：＂孙儿被你杀了吧？你这只见利忘义的恶狼，不听我的话，死了也是活该！＂娄昭君追悔莫及，从那天起，母子俩再也没有见过面。
　　孝昭帝高演之后，北齐大权落到第五个儿子高湛手中，娄昭君再度被尊为皇太后。高湛和他儿子都不成器，不思进取，沉湎于酒色，而娄昭君又年近六旬，回天乏术，父兄积攒下来的家业被高湛父子败得一塌糊涂，在娄昭君离世三年后，仅存了二十八年的北齐被北周吞并。
　　品德铸就口碑，善行书写传奇。娄昭君贤德貌美，重情重义，不仅感导当世，而且流芳后代。时至今日，依然具有积极的启示：女人因善良与宽容而美丽；因品正行端，稳重持礼而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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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栏作家】 高晓亮 ，在网络和报刊发表有散文小说作品等，现居陕西汉中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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