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军望城轶事（连载三）

　　作者/沙军
　　（三）
　　1965年我上了小学，记得入学第一天是爸爸推着自行车把我送到望城小学的。
　　望城小学坐落在步校最西头，和步校是一墙之隔。学校归属望城公社，但就读的大部分都是步校子女，因此步校专门为小学开了个西门，便于学生进出。听说步校还经常帮助小学搞些建设，因此这所学校的条件还是比较好的。
　　小学校长叫刘胜塘，我们在读幼儿园时，他就当过我们老师。以后在小学工作，他们夫妇俩都是望城小学教师。刘校长戴副眼镜，中等个，年纪虽轻，但已有少许白发，脾气比较温和，无论对步校子女，还是农村家的孩子，都一样的关心。不仅到班里授课，而且常在操场上和学生们玩在一起，有时还为学校的门窗桌椅干些修修补补的事情。我读一年级时学的语文课第一篇是＂日月水火，山石田土＂八个字。班里的同学有不少是从步校幼儿园一起上来的，相互很熟悉，上学、放学总是走在一起。
　　刚上学时，班里先后两任班长都是女生，前一任叫杜依丽，后来随父母到了福建，再后来在福州开了一家＂天天过年饺子馆＂，十分红火。后一任是叫张慧，1970年代恢复军政干校时，她们家也回来了，以后她到了军政干校印刷厂工作。我想当时老师选她俩当班长，也许是因为嗓门大，每每上课他们喊＂起立＂时的声音都极其高亢。
　　上小学那会儿书包很轻，两三本课本几本作业本一个铅笔盒，有的同学从不背书包，就是手提个小袋子。上午四节课，中间有一个课间操，下午三节课，最后一节基本是做作业。老师布置的作业全部是在学校里完成的，回到家里就不再做作业了。课本的扉页都是用牛皮纸包起来，因为课本和作业本纸质比较薄，很容易划破。这样上完一个学期后，课本还能保存完好再交给下一期的同学使用。老师经常表扬一些同学作业本如何干净整齐，我的作业本可能凌乱些，所以第二批才戴上红领巾。
　　我们上学从来没有人接送，都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左邻右舍结个伴就来来回回了。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许多同学特别是女孩子们，总会边走边拾拾路边上的树枝干柴，带回家里用于生火做饭。
　　南昌雨水多，爸妈总是给我们头上顶个斗笠，挽起裤腿，从没打过伞。冬天寒冷，从农村来的同学会手提一个小炭炉随身带着取暖。一次过端午节，家住在望城的同学还给我送了个咸鸭蛋，后来才知道吃咸鸭蛋和吃粽子一样都是当地习俗。
　　我们家住在步校的东头，上学时有一条由东向西直通学校的小路，路的南边有两座小山，一座是东头的水塔山，另一座是西头的发电厂。两座山头不高、地势不陡，山间松林茂密、起伏相连。少儿穿行于其间，多少有些身临陌野触摸神秘之感。尤其那四季变化的景象，更是充满着生活气息少年遐想。
　　因此，这两座山头之间相连接的弯弯小路，也成为我们放学回家路上经常走过的地方。男女同学结队学着《南征北战》电影里演的夺占摩天岭，还有哼着《平原游击队》电影里鬼子进庄的曲子，从山这头走到山那头。
　　位于步校东南部的小操场是家属居住最密集的地方，环操场四周排列着整整齐齐的平房，住着机关和学员队的干部、家属、子女。每天做完功课放学回家，孩子们都聚集在一起打沙包、打陀螺、滚铁环，或是赛烟盒、跳方格，做攻城游戏。
　　每到春天时，步校里许多槐树开满了槐花，还有门前院后的栀子花。花香四溢，随风飘散，大概那是我们感受春天最早的一段时光。我们总会结伴拿着用竹杆做的钩子，提着菜篮子采摘槐花，回家拿给爸妈用面合在一起，做槐花饼吃。
　　东门外有一片桑树林，采摘桑叶养蚕也是我们特别喜欢的。待到春雷响起，春雨绵绵之时，桑树就抽绽出嫩绿的叶芽，于是我们便会蜂袭一般闯入桑林。只是每次采摘桑叶时，当地老百姓都会大声吆喝着驱赶我们。
　　在步校学员队和机关的菜地边上还有许多野菜，像荠菜、马齿苋、马兰头、野葱等等，也是大人小孩经常去的地方，每逢周末，田间地头，总有躬身弯腰的闪动人影采挖野菜。在军队大院里，似乎家家户户都有挖荠菜吃野菜的习惯。
　　夏天的时候，游泳池是最热闹的地方。
　　步校游泳池在服务社的西面，是25乘50米的标准池，在深水区还有两个1米跳板，一个3米和5米的跳台。我们那会儿虽小，全是独来独往。步校体育系有位姓张和姓侯的叔叔是游泳教练，我们这些孩子都是他们手把手的教会游泳的。虽然只是蛙泳，动作也不标准，但丝毫不影响在深水区的跳板上，我们称：＂跳冰棍＂似的跳水。其实，与其说是学游泳，不如说是在玩水。在游泳池里游泳、跳水、打水、打架，还有王铁军和单亚伟从跳台跳水撞在一起头破血流等等。这些游泳池里的喧嚣，少年无忌的那股兴奋劲，或是上世纪60年代，所有在望城步校的孩子们永不干涸的故事。
　　步校内的桃树特别多，不知是哪个年代种的，东一棵西一棵，有的老有的小，生长在各处地方。我们经常拿着竹竿打桃子，还掏鸟窝。时间久了，哪个桃树的桃子先熟，哪颗桃树的桃子更甜都一清二楚。后来还学会了把桃核剥出来，桃肉用着晒成桃干，存放在冬天里吃。桃核仁可以拿到小街上收购，换回一点零花钱，补作家用。
　　进入秋天，在小操场上玩游戏就多了起来，女孩子们以跳绳打沙包最多，而男孩子们大都是踢球，那年代既没有什么像样的场地，更是没有专用的体育用品，大家在一起，随便捡个玩法，乐此不彼。我们在一起还总是少不了打打闹闹。
　　住在邻里的丁正刚叔叔，是和爸爸一同从长春军事师范学校调入步校的，两家人十分熟悉，又都是3个子女。他们家老大丁丽娜和我姐同学，老二丁亚军和我是同学，我们在一起打打闹闹多少回，两家人从来没有断过来往。直到我们长大，丁亚军妈妈和我们谈起小时候的事，还掩不住满目泪水。
　　在冬天最有意思的是打雪仗、滚雪球和滑雪，骑在一个小木板上，后推前拉地在雪地里滑行。还有冻豆腐，我们把买回家里的豆腐放到窗台外，第二天就像一块金黄的石头硬邦邦的，放在锅里烧出来十分好吃。
　　尤其是穿上厚厚的棉袄，感觉就是天天盼望的春节又快要到来了。小时候的日子总觉得是那么的长，冬天的喜悦就是春节里走到小街去，做件新衣服，买上一小串鞭炮和一小盒纸炮，噼里啪啦在家门口，放出热热闹闹的响声。
　　那时虽小，我们对步校的作息却摸得很清楚，知道什么时间出去玩不会被大人给逮着，到哪里玩才不会被大人们知道。
　　童年的季节，抑或就是一部童话故事，大地入暖时，春风及其婆娑轻柔不停地抚摸着你的面庞，田野里色彩缤纷的蝴蝶与花朵雀跃在温和的阳光下，把目光涂抹得十分绚丽。夏天的星河、蛙声、蝉鸣、萤火虫仿佛是停留在心灵深处的梦幻世界。
　　深秋里空旷高远的蓝天飘着朵朵白云，空气中弥散出的稻谷、瓜果和草木的馨香，真是沁人心脾。冬天的雪飘飘洒洒，既浪漫又欢喜，把穿新衣、放鞭炮、过大年的生活渲染得红红火火。
　　那年代有几件事情我印象特别深刻，比如＂打鸡血＂，大人们用针筒从活蹦乱跳的大公鸡身上抽出鲜红的血液，再注射到自己的体内。还有＂泡海豹＂，实际上是红茶菌。一个玻璃器皿装着一条类似白色物状的菌种，加入凉茶水。然后放一段时间，待发酵后再喝入器皿里的液体，说是这两种方式都能治病。
　　1966年初的一天，我正在上学的路上，忽然同学间就传着说，步校同学胡晶的爸爸牺牲了。我们听了都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一会儿又看见胡晶和弟弟胡小龙一起哭着往家里走，大家在一起的步校同学心里都非常忐忑。胡晶和我们差不多大，他爸爸胡素德叔叔是战术系的教员，和我们家都熟悉。1965年9月步校统一组织到江西省于都县参加社教，是在那里牺牲的。以后胡叔叔的爱人王阿姨一直带着他们的孩子生活在步校的大院里。我想胡叔叔作为步校的一名教员，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是步校成立以来为数极少的革命烈士，学院应该记住他。
　　作者简介：
　　沙军，一名老兵。高中毕业后上山下乡，进工厂当工人。1978年入伍，从东南沿海到西北边陲，军旅四十余年，自谓一名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