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小说）

　　去县城看小满
　　大寒小满（七）
　　□一川
　　农具厂坐落在县城边缘的盐河北岸，老倔头由于是厂里的老工人，再加上光荣退休，厂里给老倔头分了一间平房宿舍。老倔头和左邻右舍一样，在宿舍前面自建了一个厨房，每家每户又拉了院墙。为了增加居住面积，大家又在院墙上搭了楼板，结果一室变成了三室。虽然走进去光线阴暗，地面潮湿，但是空间增加三倍，有厨房，还有卫生间，在城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老倔头和工友们都很高兴。
　　小满上班了，老倔头退休和秀兰到菜场租个摊位卖菜，收入还不错，秀兰觉得比家里的三亩地收入高强多了，所以农村的地也转给邻居种，农村的家一年也难得回去几次。
　　小满在车间生产拖拉机刨地的刀片，活比较重，噪音大，穿着蓝布工作服，带着口罩，每天下班都累得腰酸背痛。本来以为工作可以轻松点，没想到这么累。老倔头也找车间主任，想给小满换个轻松点工作，车间主任也没办法，说轻松的工作都被县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占了，小满刚上班不久，等等再说吧。
　　小满也不知道大寒考得咋样，上次写信一直没回，或许大寒回了自己没收到。小满每次下班，都到厂值班室瞧瞧有没有自己的信。
　　大寒高考结束，回到家，一边帮着父母干农活，到秧田拔草，施肥，尤其是今年干旱，天天晚上，还有和父亲去地里浇水。一个笆斗，用绳子捆绑好，大寒和父亲一人执一头绳子，将地头沟里的水，舀到田里。田里的青蛙咕呱、咕呱叫着，蚊子虫子撞脸，稍不注意就钻进嘴里和鼻孔里，黑黢黢的夜里，一笆斗一笆斗水，哗哗流到地里。
　　坐在田埂上休息，大寒仰头看着漫天星光，牛郎星和织女星闪烁着，小满上班怎么样了，大寒心里不得劲，过两天考试成绩发下来，一定要骑车到县城去看看小满。
　　今天是公布成绩的日子，大寒和四哥约好，先到镇粮站找花千里。花千里的妈妈给他们剖了西瓜，西瓜红瓤黑籽，很甜。可是三人心事重重，吃得很潦草，急急奔向学校。学校已经聚集了一些同学，大家都围着班主任。班主任告诉大家再等一等。
　　接近中午的时候，大家远远看见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进了校园。正是学校的副校长和教务主任从县教委招办回来了。
　　四哥理科班第一，大寒文科班第一，花千里文科班第二，都超过一本录取分数线。根据三个人的志愿和往年成绩预测，三人都可能被苏州大学录取。四哥第一志愿填报清华大学，大寒第一志愿填南京大学，花千里第一志愿填南开大学，都没戏。三人心里有点不痛快，好在三人有可能都在苏大，也是一种缘分。
　　四哥说，今天我请客，到渔子沟大饭店大吃一顿。
　　8月中旬，大寒和四哥、花千里三人都收到了苏州大学录取通知书。
　　下午下班，小满出了厂门，看见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向大门口张望。小满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寒。小满穿着蓝布工作服，带着口罩，走在人群中，大寒也分辨不出来。
　　小满心里又怨又喜。怨的是大寒两个多月杳无音信，喜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大寒终于来了。小满眼里噙着泪，在门口站了一会，平复一下心情，向大寒走去。
　　等小满走到大寒跟前，摘下口罩，大寒才看清是小满。
　　小满。大寒呼唤一声，激动得上前抓着小满的手。
　　小满轻轻摆脱一下手，故作生气地说，我以为你是来找别的小姑娘的。
　　大寒憨憨地说，我的心里只有小满。
　　小满挣脱开手，说，油嘴滑舌，不想理你。
　　小满说，我给你写的信，为什么不回？
　　大寒说，没收到啊。我以为你不理我了，也不给我回信，今天专门来找你，问问这件事。
　　小满知道大寒没说假话，心里畅快多了，连忙问，通知书收到了吗？
　　大寒挠了挠头说，收到了，考得不太理想。
　　小满说，哪所大学？
　　大寒说，苏州大学中文系，师范专业。
　　小满说，很好了。恭喜啊，晚上请你吃大餐。
　　小满让大寒在宿舍区门口等，自己回到家梳洗一番，换了一件蛋黄色的连衣裙，半干的头发用手帕挽着，就出来了。
　　大寒一看小满，真是城里姑娘了，比上学时候洋气多了。心里多了一份自豪感。看看自己还穿着皱巴巴的廉价T恤衫，有点自卑，感觉配不上小满。
　　小满主动上前挽着大寒胳膊，向一品香饭店走去。
　　小满点了红烧肉、辣子鸡、剁椒鱼头、红烧狮子头。全是硬菜，这是大寒长这么大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晚上县城路灯都亮了。大寒陪着小满沿着淮海路边走边聊。路边梧桐树下阴暗处，不时有一对年轻恋人靠着墙热吻，看得大寒热血沸腾。小满拉着大寒说，快走。
　　大寒抓着小满湿热的手，心砰砰狂跳，恨不能立刻也把小满搂在怀里。等到穿过这段让人尴尬的路段，小满放慢了脚步。两人走到盐河桥上，站在栏杆边，看着路灯映照下奔流的河水和来来往往的机帆船。大寒侧过脸看着小满，微风吹过，小满身上散发着大白兔奶糖的甜香味。大寒鼓起勇气，在小满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满愣了一下，依偎在大寒身上，大寒看了看来往的车辆和行人走过，猛地吻住小满的嘴唇，一股浓郁的香味迅速传遍大寒全身，又有一种遭到电击的感觉。不时有来往的自行车摁着铃铛，也有路过者回头向大寒小满盯住望。大寒知道这里不是接吻的好地方。
　　小满轻轻推开大寒说，人家在看呢。天太晚了，今晚你就找个旅馆住下吧。
　　大寒口袋里总共揣十块钱，不够一晚旅馆的。再说小满今晚吃饭已经花钱了，不能住宿再让小满花钱了，那男人也太没有尊严了。
　　大寒说，不了，骑车到家也就一个多小时，夜里还要给秧田浇水呢。
　　小满说，那好吧，注意安全啊，记得给我写信啊。
　　大寒说，好的。
　　回去的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大寒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尤其是下了主干道，没有路灯，四野一片浓黑，还要经过一片坟地。大寒心里有点发怵，头脑里会自动浮现出村里老人讲的鬼怪故事和路上劫道的事情。大寒有点后悔自己逞能，其实今晚也不需要给秧田浇水，应该在县城住一晚，还能多陪小满一会儿。在旅馆应该可以尽情地吻着小满。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呢。想到这，大寒想立即骑车回县城弥补遗憾，想到这时候小满已经早睡了，就是没睡自己也找不着具体哪一家。大寒想着想着，心里突然悲凉起来。哎，钱真他妈是好东西。如果有钱，今晚可以真正像男人一样疼小满，也不至于独自行走在这无边的暗夜里。夜黑如墨，不时还传来夜枭瘆人的叫声。再害怕，路还是要走的。大寒想到自己的贫穷，应该尽快成为一个男子汉，这是生我养我的土地，有什么害怕的。自己应该像野兔、田鼠、甚至那只夜枭一样，拥抱和享受着暗夜，而不应该害怕黑暗。如果黑暗都不敢趟过，以后怎么能保护小满，给小满幸福呢。大寒又想到小满诱人的唇、醉人的体香，浑身洋溢着幸福感，也不再害怕。于是停下来，镇定精神，睁大眼睛环视一下四周，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大寒已经能够勇敢直视这黑暗和黑暗中的一切，自己应该成为这暗夜之王，让那些虚幻的、真实存在的一切在自己的脚下瑟瑟发抖吧。
　　大寒低吼一声，心里升腾起一股力量，觉得自己就是这黑暗的主宰，自己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大寒借着星光，凭着感觉继续向前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