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掌管见

　　合掌，诗联之病，均以为然。然则探究渊源，唐宋萌兴，病态潜在，虽为疾疵，终未命名；元明诟病，口诛笔伐，甚嚣尘上，方为痼疾。明清以降，科举愈严，要求更高。乃至于动辄得咎，诗联指摘，言必称合掌。
　　合掌，乃上下句一意之谓也。王力先生明确界定：合掌是诗文对偶意义相同的现象，事实上就是同义词相对。有好事者，将合掌分为狭义合掌、部分合掌、异位合掌、小合掌等等，无论合掌到什么程度,也都是合掌；无需分类的。至于形合神殊之类，则不能视为合掌。
　　首先，合掌应为楹联所生，于诗则不尽然。诗联中的合掌，有优劣之分，无对错之别。诗联中，受意境、情采、背景及修辞格等影响；而楹联中并非完全如此，上下只有两句，再相同相近一下，意于何表？故为联不行，于诗尚可。那些把合掌细分为狭义、部分、异位等类别的，也似有吹毛求疵蛋里挑骨之嫌，不妨一辩为哂。
　　狭义合掌，就事论事，概念而已，况且无需论什么广义狭义。＂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都是物物相对，属近意，也算是合掌。＂五洲震荡风雷激，四海翻腾云水怒。＂都是名词、动词等相对，按狭义更是合掌无疑。如此说来，怎样方能避＂合掌＂嫌疑呢？难哪！聊览前人诗对，合掌者多多少少，不可尽数，但也没有影响它的好诗地位。古诗十九首：＂青青河边草，郁郁园中柳。＂、＂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等应该是合掌了。而＂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刘琨《重赠卢谌》），＂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陶渊明《归园田居》），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王藉《入若耶溪》）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李白《行路难》）、＂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李白《秋登宣城谢脁北楼》），＂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杜甫《客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白居易《秋雨夜眠》）、＂高昌玉蕊会，崇敬牡丹期。笑劝迂辛酒，闲吟短李诗＂（白居易《代书一百韵寄微之》），＂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王维《过青溪水作》）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毛泽东《冬云》），＂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鲁迅 《答客诮》）等，仅此些例子足矣。
　　合掌，出家人双手合十，诵声＂阿弥陀佛＂，有何不可？于诗联则成了毛病，可见人嘴之厉害，无论任何事物，皆能定以罪名。想当初，刘琨一句＂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岂料后来＂合掌＂之祸呢？南朝萧统辑录古诗十九首，恐也难预。可见，后人聪明哉！
　　合掌，瑕疵难脱。但诗与联，应自有分野。若一楹联，八九十来个字，再重复一半，表情达意，则不复尽兴。诗则又当别论，况重复与博喻也是修辞手法，不一定都是毛病。那么，＂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说的都是几天内月之圆缺，但仍能完美表现思妇思夫＂愁多知夜长＂之心情。而＂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虽说合掌了，但诗人诚朴恬淡情怀和好客心境，却表现得浑然天成，谁又能能说不好呢。相反，说毛主席的《冬云》颈联合掌，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睹其形而未识其质，皆对时代背景茫然懵懂。此诗作于一九六二年底，最早发表在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六三年十二月版的《毛主席诗词》。 背景是，1945年日本投降，1949年，英舰紫云英号事件，1950年10月19日，志愿军跨过鸭绿江，1953年7月27日，抗美援朝结束。1960年，苏联背信弃义，撤走全部在华专家，1962年5月25日，苏联又制造了伊犁暴乱，中苏关系濒临战争边缘。从字面分析，＂驱虎豹＂这个动作是过去时，＂怕熊罴＂显然还没和熊罴爆发战争。而更字，又是递进关系，再结合背景，不难得出结论：＂虎豹＂指代美英日等西方列强，思想上指帝国主义，＂熊罴＂指代苏联修正主义。＂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出句是说赶走了美英日，对句是说我们不怕苏修威胁。两句话说的根本是两码事，并不是两句一意，何来合掌之说？因此，作出合掌结论者，必是神经病无疑。有人分析，该类人不是人云亦云不学无术，定是哗众取宠别有用心！鲁迅先生的《答客诮》中名句，向为人们所乐道引用，影响它好诗之效果否？回答是否定的！
　　综上所述，无论拟联还是赋诗，合掌虽为所忌，但容当区别对待。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既不违规越例，又要诗意和谐。那种动辄挥合掌大棒、吹毛求疵不求甚解者，可以休矣。追求完美，固然无可厚非，而求全责备，则联诗自危。从古诗到今律，只要寓情于景，蕴含深厚，哲理惠人，发人深思，即使合一点掌，又有什么可褒贬的呢。故笔者以为：诗意为上，手法多样，合十向佛，诗心荡漾！楹联一则，合掌不得，异义而对，方是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