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十九以及最后一个保姆

　　补写两个保姆
　　作者茉莉
　　《我和保姆》主要人物已经快写完，但有两个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保姆，也不应忽视，将他们也写进去，正好是二十个保姆，我和保姆的系列文章就完整了。
　　最后一个保姆老高，（后面我再详细写他）知道原先的保姆小兰一直在等着顶替他，所以他很谨慎，不给小兰钻空子。那天老高接到单位的通知，让他回去体检，并对退休资格进行认证。他向我们请了十天假。择日就起程。我当时想，他走了就让小兰再回来。那天我回家去，看看他具体什么时间走，我好通知小兰来接班。来到家里，老高没在，问父亲他去哪了？父亲也不知道。
　　不一会儿老高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我很奇怪，他在这里不是无亲无故吗？老高指着来人对我说，这是他找来替他的人，原先他们在一起做护工认识的。还没等我开口，来人看了看墙上挂的照片，对我说：原来这是我们总厂领导的家啊！看我一脸疑惑，来人解释说：他姓杨，退休前和我大哥是一个单位的。但是他认识大哥，大哥并不认识他。他们单位有一万多人呢，作为总厂的领导，怎能认识下属的一个普通工人呢！一听是大哥单位的人，我无法再说什么，只能按老高的安排办了。
　　次日，老高就放心的走了。老杨接替他照顾父亲，按说应该是我家第十八个保姆了。这个老杨是个很健谈的人，天南地北，古今中外，信口开河。我开始时还也为他真的有知识，后来发现，他讲的都是老戏，细问才知他是个票友，经常唱戏。给人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老杨来了没有几天，父亲状况不是很好，住进医院。我们特意要了个双人病房，方便保姆照顾。
　　几乎每天我去医院看父亲，老杨都不在病房，我心里十分不满，让你给父亲陪床，不在病房守护，干什么去了？但每次他回来总有无数个理由，不是去给父亲买饭，就是去给父亲取什么化验结果，让我无法指责。这个人可真是个在社会上混的油滑子。光说好话，不干实事。有一天早晨，我正准备去医院，忽然接医院打来的电话，让我们赶快过去，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了，身边没人可不行。医生毫不客气的教训我一顿。我只的虚心接受。马上赶到医院，果然老杨又没在。我守在父亲病床前，看着父亲输液，一边等老杨回来。一会儿他回来了，我将医生的话告诉他，老人身边不能离人。不料他说:＂我没有出去，就在楼道里坐着呢！我计算着快输完液就进来了，一点不碍事。哪个医生说的，我找她去！＂看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也许这就是他的真实面目吧！对这种人真无法和他讲理。
　　好在老高准时回来了，晚上下车就来到医院接班。不料老杨又没在。一直到九点多才醉醺醺的回来。我实在是不愿意搭理他，就给他算好工资，让他赶快走人。我按原先谈好的工资给他，没想到他竟然说，那是在家里的标准，住医院24小时陪床，就该加倍。我不愿意和他在医院为了钱发生争执，再说还有大哥的名誉，只好给了他，让他赶快在我面前消失。他走后，老高收拾抽屉，发现两张大小便化验单和容器，这个老滑头，嫌脏，竟然没给父亲取化验的样品。唉！树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大哥后来听说，他在厂子里是有名的滑头。
　　还有一个保姆也是个男的。虽然没有正式上任，也算是第十九个保姆吧。那是小兰走的时候，家里一时没有保姆，原先来过我家的保姆王大姐给介绍一个，可是他迟迟来不了，老高来了几天后，他才来。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人，穿戴的很整齐，我问他为什么出来当保姆？会照顾老人吗？他说，他父亲，他叔叔都是他伺候到老的。他在我家屋里院里，楼上楼下转了转，非常高兴，一直问我让他什么时候来？听他的口气，我得知，他是想带着他老婆一块来，老婆做饭洗衣，他照顾我父亲。按说他的条件比较好，应该让他来。可是老高不走，还说服父亲不让他走，我实在没有办法违背父命。
　　过了两天，他又来了，继续说服我让他过来肯定比老高干得好，我无法推辞，只能让他等等吧。没想到，这个人和小兰一样执着，三天两头来探听情况。有一次他来了，我没在，可能老高对他不客气了，他才放弃。我一直记着他的电话，准备老高若是不干了，就让他来。可惜，父亲在几个月后，92岁高龄去世了。他和小兰再也没有机会来我家做保姆了。但对于他们的热情和执着，我一直心存感激。 
　　最后一个保姆老高
　　因为当时没有正规的家政服务机构，我们家原先找的保姆都是经熟人介绍来的，认识老高真是个偶然，也许这就是缘分？
　　人生充满未知数，我们永远无法预知第二天。一向身体健康的我突发脑梗塞住进医院，妹妹闻讯火速赶到医院探视，正在此时，老高来病房逐一询问有没有要雇护工的，妹妹灵机一动，让她的司机记下了老高的手机号码。小兰编造谎言突然离开后，我们一时无处找保姆，妹妹试着给老高打了一个电话，老高很快就来了。一开始我们是让他暂时替小兰几天，可是小兰回来后不干了，正好老高也不愿意走，于是他留了下来。成为我家最后一个保姆。
　　老高大概六十多岁，老家在东北，有工作单位，已经退休。据他说，他曾是工厂里的笔杆子，写的一手好字。妻子是模特出身，非常漂亮。有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生活很幸福。不料久病多日的老伴去世后，厄运来了。他又找了一个老伴，听信后老伴的话，不顾儿子的坚决反对，卖掉了房子跟后老伴一起来到我们这里，没想到这个后老伴是个骗子，骗光他的积蓄后，再也找不到了。他成了无家可归，老家的房子已经卖掉，和儿子也闹掰，无颜回去，只得独自一人在这里打工，希望攒够钱买个房子安身。因为年岁大，又没有什么特长，找不到其他工作，就在医院做护工。起初，我担心男保姆照顾不好父亲。经过一段时间观察，老高对父亲照顾的很细心。我每天回去，他都守护在父亲的身边，喂水、喂饭，端屎端尿，或者给父亲擦身子、捶背，或者陪着父亲聊天、看电视，有时还用轮椅推着父亲去外面散步，两人经常有说有笑，谈古论今，相处的很融洽，我才放下心来。
　　父亲在我心里最重要，把父亲照顾好是我最大的心愿。有一次我回去看父亲，老高没有在，父亲难过地对我说，老高打他了，我听了十分震惊，心中突然燃起一股怒火，他竟敢对一位瘫痪在床的老人动手？我们如此厚待他，他竟然辜负了我们对他的信任，即使老人老了，糊涂了，难免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打他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等他回来给他点厉害。稍微平静下来，我又感到不可思议，凭以往老高的人品，不像是这样粗暴无礼的人，我还是先忍住怒火，问个究竟再说。一会老高回来了，我假装轻描淡写地对他说，父亲告诉我有人打他了。说完，我紧盯着老高，看他的表情。老高吃惊地趴到父亲枕边问道：＂告诉我谁打你了，我去找他算账。＂父亲竟然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了。
　　我心事重重地走出去，心情十分郁闷。次日，我又来到父亲家，我要证实一下父亲的话，如果属实，老高必须马上走，因为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看天气不错，我和老高一起将父亲架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晒太阳。父亲常年卧床，肺部容易感染，我和老高一边一个，用力给父亲捶背。趁老高出去买菜的机会，我想仔细问问父亲老高打他的经过。我还没有开口，父亲好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对我告状：＂刚才有人打我了。＂我急忙问：＂告诉我是谁打你了？＂父亲说：＂我不知道是谁，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我问：＂他们怎么打你？＂父亲边说边比划：＂就这样在我的后背上打、打、打。＂我忽然明白了，是我和老高刚才为他捶背，他说是打他，看来他说老高打他也是为他捶背。真相大白，原来如此，一场误会，父亲老了，真的老了，如果不加思索地听了父亲的话，差点没有冤枉老高。看来遇事不怒、三思而后行，非常重要。
　　老高看似很憨厚，其实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知道小兰一直想要回来，把他占据的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再要回来。所以，老高除去细心照料父亲，还千方百计赢得父亲的信任，把父亲拉到他的一边，他知道，父亲的一票是决定的一票。小兰艰难的处境、诚恳的道歉、悔悟的哭声感动了弟弟，于是弟弟为她说情，再给她一次机会。再说，一个家庭，还是由女人来操持比较合适。我答应了小兰的请求，决定让老高离开，让小兰回来。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老高，当时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是小兰先来他后到。我对他说，我在家里陪着父亲，你去买回家的车票吧！老高说快到中午了，下午再去。我说那我先回去，吃过午饭再来替你。
　　午饭后我返回父亲家，没想到我刚进门，父亲就对着我举着拳头，像是喊口号似的大声说：＂老高不能走！老高不能走！＂老高握住父亲的手连声说：＂我不走，我不走，老爷子，我伺候你到一百岁！＂看他们一唱一和的表演，我一下子愣了，一会儿缓过神来，我明白了，老高这是用的缓兵之计，先支走我，然后教给父亲等我来了怎么做。已经九十高龄的父亲和孩子一样，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我没有考虑到老高这一手，我失败了，老高，真高！
　　几个月来，大家相处的很和谐，我也感到省心了许多。为了感谢老高对父亲尽心尽力的照顾，我两次给他涨工资，还不断给他发奖金，他请假十天回老家，我也没有扣他的工资，他对此十分感激。我感到很欣慰，父亲晚年遇到一个这么称心如意的保姆，也许这就是缘分？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安静地过下去，不料老高成为父亲最后一个保姆，我和保姆的故事到老高这里画上了句号。
　　2013年7月31日深夜，父亲呼吸困难，我们马上将父亲送进医院，经过25天的全力抢救无效，父亲走了。在父亲的葬礼上，老高跪在父亲遗像前，泣不成声的说：＂老爷子，咱们说好的让我照顾你十年，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说走就走了？＂他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令我们十分感动。安葬好父亲，老高要走了。虽然父亲病重住院25天，都是我们六个子女守在医院，不用他照料，但我照样给他发生活费、工资。怕他找不到工作，没有地方安身，弟弟托人给他找了工作，还特意为他安排了住所，他千恩万谢、依依不舍地走了。后来，我还经常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我们家的人都是好人，在我们家那一段时间，是他在这个城市最幸福、最快乐、最舒心的日子，他会永远记住我们。老高，父亲的最后一位保姆，在我家干了大概有一年，和我们一起经历了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光，我也会永远记住这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