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保姆（一）

　　郝姐（1）
　　作者茉莉
　　人生有时就如同一杯酒，你哭着去喝，你会觉得很苦；你笑着去喝，你就会觉得很甜。既然哭也要喝，笑也要喝，不如笑着去喝，把苦涩忘掉，留下一个香甜的回味。虽然生活里并非处处如意，但我们依然以乐观的心态去面对。
　　为了使父亲的生活质量有所提高，我们经过几天的努力，终于使家里焕然一新。欣赏着我们的战斗成果，大家都为我们的能力和速度感到自豪。只见屋里院里、楼上楼下、窗明几净、整齐卫生。锅碗瓢勺、窗帘床单焕然一新。万事具备，只等接爸爸回家了。大哥身体不好，照顾爸爸很吃力，在大哥家住得时间长了，别把大哥再累病了。虽然大哥和大嫂极力挽留爸爸再住几天，我和弟弟妹妹还是把爸爸接回家了。
　　我赶快通知第十个保姆来上任。这个保姆是由爸爸的一个老熟人给极力推荐的，是我们家邻居的亲戚。不一会功夫，邻居阿姨领着一个老太太来了。老太太很清瘦，六十多岁了，身体硬朗，说话利索，一看就是个精明干练的人。听邻居阿姨说她还烧的一手好菜。虽然年岁有点大，但碍于熟人的面子，先试试看吧。
　　老太太和这里的人都很熟悉。院里的人都喊她郝姐，按说我应该叫她阿姨了，但她让我们叫她大姐，也许感觉这样更亲切，更能拉近和我们的距离吧。我领她楼上楼下各处看看，简单介绍了爸爸的生活习惯、饮食爱好、吃药的时间，给她交代了爸爸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的存放地点。看得出来，郝大姐对我们家里的情况有了解、很满意。我告诉她，最近几天，她刚来不熟悉，我会每天过来帮助她。郝大姐说：＂没有事，你放心吧！＂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对干好这个工作很有信心。
　　将生活无法自理的老父亲交给一个陌生人，我心里放心不下。一是怕保姆新来，不知道如何照顾。二是怕她没有经验，对爸爸照顾不周。还有一个最大的担心，不是怕保姆干不好，而是怕爸爸不配合。每一个保姆新来时都信心十足，积极性很高，因为我们付的工资以及我们家待人的宽厚大度，是其他家庭无法超越的。我是担心爸爸年岁大了，脾气固执，每一次换保姆，爸爸都不适应，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磨合期才能接受。不是这里不满意，就是那里不满意，有时是故意找茬，这个我心里最清楚。所以每次换保姆，家里就成了海湾地区，形势紧张。有可能一天给我打好几次电话，爸爸叫我来听他诉苦，保姆也找我告状，常常累的我头晕脑胀。每一次保姆换届，都要换好几个保姆才能有一个固定下来。
　　新的不稳定时期又到了，我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战役拉开序幕吧。只期盼爸爸和保姆能早点适应对方，早点度过磨合期，早点结束这个动荡时期。 
　　郝姐（2）
　　生活里总是充满不尽人意的事情，虽说万事只求半顺心，但谁不希望顺心的事多一点呢？生活里总是充满矛盾，一个矛盾解决了，一个新的矛盾又产生了，也许人本身就是个矛盾体，只有在矛盾中才能前进。郝大姐来这几天，我没有一天轻松过，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电话一响就害怕。越害怕事情越多。
　　早晨五点多，郝姐就打来电话，昨晚爸爸起来方便，她扶不住，结果爸爸摔倒了。我急忙往家跑。到家一看，幸亏无大碍。爸爸看我来，好像搬来救兵，又是诉苦，又是发脾气，激动的连话也说不清了。郝大姐也在旁边解释事情的经过。我一会儿扭头听这个的，一会儿回头听那个的，吵的我什么也听不清了。我没有责备郝大姐，因为我有亲身体会，爸爸自己一点劲也使不上，一个人把他搀扶起来确实很吃力。有好几次我差点和爸爸一起摔倒。我安慰爸爸：＂没有摔伤，不要着急。大姐刚来，还没有掌握照顾你的要领，慢慢就好了。＂安抚好爸爸，我又详细教给郝姐怎样搀扶父亲才不易摔倒：先把轮椅推过来，让爸爸坐在轮椅上，然后把他推过去，又不费劲，又安全。一直忙到上班，我才离开家。
　　中午下班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换拖鞋，手机响了，一看，又是保姆的电话：＂你快点来吧！你爸爸又摔倒了！＂二话没说，我转身就往家里赶去。这次是保姆在厨房做饭，没有听到爸爸的喊声，爸爸就自己下床，结果摔倒了。郝姐自己扶不起来，又跑出去叫来了她的亲戚帮忙，才把爸爸扶到床上。赶紧叫来我的姐夫（医生）来查看，经仔细检查，没有大伤，没有骨折，血压心率都正常，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我心里又急又气，爸爸明知自己不能行动，还自己下床，万一再摔的骨折，或者碰到头，后果不堪设想。看爸爸一脸痛苦的表情，又不忍心指责爸爸，心情郁闷极了。
　　让爸爸吃药、贴上膏药，又喷上云南白药止痛喷雾剂，安顿爸爸躺好，一切恢复平静，大家都走了，我留下来陪伴。这不能全怪保姆，人家要出去买菜，要做饭，总不能一刻不离开啊。郝姐也很委屈，对我说她干不了。我冷静考虑一下眼前的实际情况，现在就让郝姐走，对不起邻居介绍人，不让她走吧，她年岁大了，一个人确实不行。怎么办？我真发愁了。
　　午后，我的先生来看爸爸，我告诉他事情经过，他给出个好主意，再雇一个保姆。两个保姆一个做饭买菜，一个专门在爸爸身边照顾，需要搀扶时两个人一起来，就不会发生摔倒的情况了。可是这么紧急，一句话上哪里去找保姆啊？我灵机一动，想起来了，让郝大姐自己去找帮手。我们即使能找来人，他们两个未必能合得来，这样省得两个保姆闹意见。我将这个主意跟大哥、弟弟、妹妹商量，得到他们的一致通过。于是，我告诉郝大姐，我们出工资，你自己去找一个对脾气的人、熟悉的人来帮忙。我们没有责备她两次摔伤爸爸，还出钱给她找帮手，郝大姐很高兴，让我明天早晨早点来照顾爸爸，她想到一个合适的人，明天就去找。但愿郝姐明天能找来一个合适的帮手。我感觉母亲在天之灵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着我，她会保佑我度过每一个难关！ 
　　郝姐（3）
　　也许心里有了些许期盼，日子就会过的快点，这几天，每天盼着郝姐找来帮手，不知不觉过去了好几天。一连几天，郝姐每天早晨去找人，她只是在晨练时认识的那个人，并不知道她是哪里的。所以只能这样靠偶然的相遇了。
　　怕爸爸再次摔倒，我每天早晨去帮着照顾。早晨六点多郝姐就出去找人去了，到8点多，我该上班了，心里正在着急，她终于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女的。经郝姐介绍，这个人就是她找来的帮手，叫莲子，四十来岁，高高的个子，很健壮，她说和郝姐是好朋友。看她的样子很忠厚，我心里很高兴，这次两个人照顾爸爸，估计没有问题了吧。郝姐将我拉到外面，告诉我莲子有点弱智，家里生活比较困难，老公身体不好，也没有稳定的工作，脾气还很大，她在家里经常挨打挨骂，连十四岁的儿子也欺负她。她几次离家出走，被她妈妈和姐姐又找回来。莲子和郝姐最要好、最听郝姐的话，因为郝姐经常帮助她、劝慰她。根据莲子的情况，郝姐让莲子每天早晨8点钟来，那时候孩子上学走了、老公也上班走了，中午他们都不回家，下午五点多早点吃完晚饭就让莲子回去，不耽误给家人做饭。我看郝姐安排的很好，就委托她全面管理家务，我也可以轻松一下了。于是，莲子成了我家第十一位保姆。
　　我和莲子聊了一会天，这是一个有点智障、行为举止有点幼稚、天真的女人。也许是同情她在家里的艰难处境，也许是同情她命运的不幸，也许是怜悯她先天智商不足，也许是她那傻乎乎的样子很可爱，我有点喜欢她了。莲子的智力像个小孩，爸爸老了，俗话说老换小，也像个孩子，我看爸爸和莲子有说有笑，很谈得来呢。但愿莲子能长期待下去。莲子穿的衣服很陈旧，但很干净，一看就是个干净、利索、勤快的人。一边说话，一边不停的收拾这里，收拾那里，又擦桌子、又擦地，给爸爸端水、喂饭，很是细心耐心。搀扶爸爸起来，一点也不费力。郝姐负责买菜做饭，指导、监督着莲子照顾爸爸，按时给爸爸吃药。莲子负责打扫卫生，洗洗涮涮，这一对老少搭配真不错。
　　看一切安排完毕，我感到这么多天来，心情第一次这么轻松。爸爸在我们心中最重要，把爸爸的生活安排好，我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大哥、大姐、弟弟、妹妹都可以放心工作了。 
　　郝姐（4）
　　周六不上班，我正准备去看爸爸，手机响了，原来是郝姐大姐的电话。告诉我莲子不来了，她妈妈把腿摔伤，要她回去照顾妈妈。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唉！刚轻松几天，又该紧张了。对于莲子的离开，我们心里都很遗憾。莲子是个很能干的人呢，但人家要照顾自己的妈妈，不能来我们家，我们也无法强求，再说强求也不行啊。怎么办？郝姐和我商量再去找人，只得如此了。
　　正说着，莲子忽然来了！一进门，看到我和郝姐惊奇的眼光，不由分手将我推到外面厨房里，关上门，焦急地对我连说带比划：＂姐姐，我不走、我不想走啊！＂我说：＂我没有让你走啊，不是你妈妈摔伤你不能来吗？你干的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你，舍不得你走呢！＂闻听此言，莲子才安静下来。我拉着她回到客厅坐下，详细问她情况究竟如何。
　　从莲子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明白了，原来，莲子老公平时不让莲子出门，发现了莲子在我们家打工，坚决不同意，打她骂她，莲子每次都是偷着跑出来。她的儿子还拿着刀威胁她，如果再出去就杀了她。我真为莲子不平、为莲子难过，她的老公和儿子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太欺负人了。但转念一想，我们不能为了我们的利益让莲子受委屈，破坏她的家庭和睦，再说莲子总是偷着来也不是长远之计。我和郝姐劝慰莲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别来了，以后有时间我们去看她。没有想到莲子突然作出一个上吊的手势，对我们说：＂你们要是不要我，我不是离家出走，就上吊自杀。＂一句话把我们吓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留也留不住，走又不愿走，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我赶快答应莲子留下，她马上像个孩子一样，高高兴兴地去干活了。
　　郝姐和我来到楼上商量办法，这件事只要莲子的妈妈出面，或者说服她老公和孩子，或者说服莲子不要来，就可以解决问题了。郝姐提议，既然她妈妈摔伤了，我们何不去看望一下，借机讲明情况。这个办法不错，我欣然同意。我们婉转告诉莲子：＂你妈妈摔伤了，你带我们去看看她。＂莲子没有一点疑心，爽快的答应了。郝姐找来她的亲戚陪着爸爸，我去超市买来两箱最好的牛奶，和郝姐、莲子一起打车奔莲子妈妈家。
　　见面说明情况，莲子妈妈是个精明的老人，她说一开始不了解情况，莲子是个弱智的残疾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让她遇上，工资高，吃得好，又轻松，所以家里怕她上当受骗了。想想老人担心也对，万一遇到坏人，莲子没有心眼，被骗走，孩子就没有妈妈了，一个家庭就解散了。我将莲子不愿走，我们又不能强行让她走的事告诉她妈妈，她妈妈答应去做她老公和孩子的工作，让莲子先跟我们走。临行，我把我家的地址、以及电话号码给她留下，她可以随时去把莲子带走，或者去看莲子。老人很明白，很讲道理，一连声地说：＂谢谢你们来看我，莲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心眼不够数，我是担心她给你们惹祸。＂郝姐说：＂放心吧！有我呢！＂
　　离开莲子家，坐上出租车，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郝大姐也很高兴，我回头看莲子，只见她笑的那么开心、那么灿烂，仔细端详，我发现除去眼光有点呆滞，莲子其实长的很端正呢。又一个难题解决了，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