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风中的母亲

　　深秋的一个傍晚，下班后，我步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到学校前面的一个村口，我看到了让我不得不放慢脚步的一幕。
　　我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母亲在送要离开的孩子，说是孩子，其实那人应该五十开外的年龄了。我看到那个＂孩子＂已经走出很远了，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招呼母亲：＂妈，回去吧！＂但那位母亲仍然站在风中，不肯往回走，只是不停地向儿子的方向摆手，说：＂你赶紧走吧！＂那天，风很大，我看到那位母亲，在寒风中，倔强得像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直面向＂孩子＂走的方向，她的所剩无几的头发，被风吹起，黑发和白发不可开交地纠缠在一起，像在打架一般，当然白发要占绝对优势。
　　一辆绿色的出租车从南驶来，那位倔强的母亲竟然小跑两步，一边跑一边对她的＂孩子＂喊道：＂你打这辆车回去吧！＂我看到她的＂孩子＂摆了摆手，并没有打车，我想那＂孩子＂是不是也想让母亲多看看他，他应该知道，他的母亲会站在那儿很久。
　　那母亲便停下小跑的脚步，又朝向＂孩子＂走的方向立住。我听到她嘴里好像唸叨了几句什么，因为我在她对面，并没听清楚。但我好像知道她在说什么，因为，所有的母亲心都是一样的。
　　望着寒风中那个雕塑般的母亲，脑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另一幅画面，而这画面不只出现过一次，二次，三次……
　　匆匆忙忙地回家，妈妈已经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了饭桌。妈妈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不是盛在半浅的盘子里，而是盛在深深的小钵里：大锅炖的排骨、大锅熬的鸡汤、大锅烧的鲅鱼，还有各种新鲜的绿色炒菜，荤素色泽搭配正相宜，让刚刚坐下的我们个个垂涎三尺。妈妈总是说，用盘子盛的太少了，总感觉不够吃的。想想看，现在的我们又能吃多少呢？地下还有两小筚的饺子等着下锅呢！
　　我们每次回家，都像过节一样。全家人都坐下之后，就开始大块吃肉，大口吃菜，因为妈妈做的饭菜实在是味道鲜美。而此时的妈妈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有时，看哪一个放下筷子不夹菜了，她便赶忙招呼＂赶紧吃！＂而她自己只是偶尔夹一筷两筷吃，让她赶紧吃，她总是说：＂你们使劲吃吧，你们年轻；我岁数大了，吃多了消化不了。＂也许妈妈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但她看我们吃饭的表情实在是太让人心疼。
　　酒足饭饱，跟妈妈没说上几句话，就要跟妈妈道别：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赶时间……于是只能一边对妈妈说＂下次再回来看你＂，一边往外走。而妈妈把我们送出门以后，总会宽慰我们说：＂知道你们都忙，如果实在没空，就打个电话回来，让我放心就行了！＂其实哪有像妈妈说的那样忙！
　　有时，她为送我们匆匆忙忙地出来，却没围围巾或者没戴帽子。站在风中，风狠劲地吹着她的头发，但她却顾不上拂一下那吹乱的头发，她总是眼睛不眨地，殷殷切切地看着我们一个一个地上了车，然后她总是要补上一句：＂回家以后打个电话给我。＂我们打开车窗，答应着妈妈的嘱咐，不停地朝她摆手，劝她回家，外面风大。但当我们的车驶到家门口的小路尽头要拐弯时，歪头一看，妈妈还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她像雕像般在风中倔强地站着，只有她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动。
　　不觉中，我又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我要上学了，离家有些远，要住校。走出院门，妈妈跟了出来，抢过我一只手里的东西，一直跟我并排走着。我劝她回去，她却说：＂刚吃完饭，正好出来走走。＂我要走上大路了，我又一次劝妈妈回去。她突然叫住我说：＂小娟，等一下。＂我以为妈妈想起什么话要对我说，但妈妈却走到我面前，伸手扯了扯我的衣领，又顺势在我的两个肩头按了两下，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说：＂走吧，照顾好自己！＂于是我一步一回头地往前走，看到的是雕像般的母亲在风中立着，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那时的妈妈还没有白发。
　　后来想想，妈妈整理我的衣领，又顺势按两下我的双肩，那应该是想抱抱我，但因为我们都不习惯这种表达情感的方式，所以妈妈改成了按了两下我的双肩。倘若现在，也许我会伸出双臂，与妈妈来一个深情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