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漫山野菊竞芬芳

　　一层秋雨一层凉。山上的树木在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雨里瑟瑟发抖，四野里的庄稼迅速枯萎。而这时，便有一种最不起眼的植物，在秋雨里挺起弱小的身子，迎着冰冷的雨水，悄悄地聚集内心的力量，在一片衰败中暗然滋长。
　　终于，苍天停止了哭泣，一阵秋风刮过，树木和杂草们惊恐地变了脸色，夏天那些张扬的花草们，像一群面临枪决的犯人，瘫倒在秋风的铁骑之下，向世界做着最后的告别。这时，一阵秋风扑面而来，挟带着一种陈年老酒般的清香，让你瞬间神清气爽。放眼一看，田埂上、荒地边，一朵朵金黄的小脸迎着秋风摇曳着，像一群初生的孩童，他们不畏清寒，似乎要在这寒霜凝露的日子里与秋风一争高下，用尽生命的力量昭示他们的存在。闻着这清香，看着这缀满沟沟峁峁的金色小星星，你会骤然明白这个清冷的世界不只是萧瑟。
　　满山野菊花开放的时候，正是故乡秋忙的季节。农人们要趁着这湿漉漉的露水，拔掉黄豆种上麦子。那一年，二十岁的我在家乡的村小学当代课教师，一边努力地自学，用自考来圆自己的大学梦。那一年的秋天格外忙碌，父亲骑摩托车去赶集的路上摔进了路边的水沟，将坐在后座上的继母小腿摔成骨折，这个秋收的任务便落在了我的肩上。眼看着考试的日子到了，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参加考试的那天早上，父亲扬着手里的扁担让我放弃考试。我倔强地要走，背上却重重地挨了父亲一扁担。我转过身来，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最后两门课程，不想让自己坚持了三年的梦想就此夭折。
　　这时爷爷奶奶来了，爷爷一把抓住父亲手里的扁担，奶奶使劲朝我使着眼色，我趁机飞快地跑出门，饿着肚子走了二十里山路，终于搭上了去往市里的班车，考完了最后两门课程。
　　回来的时候，爷爷奶奶正在帮我 赶 着地里的活。爷爷撒麦种，奶奶跪在地上一锄一锄地挖着。看着爷爷奶奶瘦弱的身子，我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爷爷奶奶一边干活一边给我讲着做人的道理。爷爷说，一个人只要看准了方向就不要回头，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努力，才会有成功的机会。粗通文墨的爷爷还对着漫山遍野的野菊花给我背了一首黄巢的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戴黄金甲。＂爷爷告诉我，只要努力过，人生就不会留下遗憾，就像这满山的野菊花，只要努力生长便会开出无尽的芬芳。
　　忙完了地里的庄稼，我大病了一场。浑身痛疼，眼睛忽然看不清东西了。奶奶采来许多野菊花给我熬水喝，用烘干了的野菊花给我装了一只菊花枕。在那微苦的野菊花的清香中，我居然奇迹般地好了。也在那个野菊花飘香的季节，我终于考完了全部的课程，拿到了一张自考文凭。
　　如今，流浪在城市的我，终于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家。而爷爷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奶奶也已八十高龄。每到秋天我都想回到家乡，在爷爷的坟前献上一束盛开的野菊花。望着窗外花坛里的花花草草，我常常会为一朵野菊花泪流满面。我知道，只要永远保持着内心的那一缕清香，哪怕是最卑微的花朵，也会开出生命里最美丽的色彩。 （原载《吉林日报》2019年11月30日第6版＂故事人生＂）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15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