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下边，牛屋里头听说书

　　作者：臧登华
　　改革开放以前，鲁西南农村没有什么娱乐场所，那时夏天或秋天,晚上喝完汤,放下碗,人们三三两两来到大树下或单场里,听那些故事大王,滔滔不绝谈古论今，所谓的故事大王有本地的、也有包队干部，包队干部是公社里从其他大队挑选的人，这些人经多识广，肚子里往往有许多故事。人们围坐在讲故事者周围,树叶遮着斑驳陆离的月色,星星点点撒在人们的身上。讲故事者,嘴巴一张一合虽是月色朦胧却也模糊可见。这些讲故事的人好生了得,似乎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荦的素的文的武的天上的地下的甚至鬼故事狐狸精侃侃而谈,引人入胜。往往讲到兴头上,他要喝口水或是吸袋烟。赶紧有人端上一杯水,递上一棵烟,还要给他点上火。＂嚓＂的一声火柴点着了,一个小火苗在夜色中跳动,有些刺眼。点火者用双手护着火苗向前伸,讲故事的嘴里叨个纸烟向火苗凑。
　　等他烟瘾过足,清清嗓子,接着朝下讲,他好问:我刚才讲到哪儿了,似乎记性不好。大家早就不耐烦了,都说讲到哪儿哪儿了。讲故事者说好,故事又接续上开始,直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天分解,大家这才恋恋不舍,收拾家伙。此时月升中天,月光如洗,露水也下到了地上。借着月光依然三三两两,边议论着故事情节推理明天的结局,回家睡觉了,这一夜又不知要有多少美梦发生?就是这些朴素的故事,丰富了乡亲们的业余生活,启迪教育着人们心性向善,追求着美好的生活。也给一些有志之人士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学习与积累的大好机会。
　　冬天,西北风嗖嗖的尤其是下大雪时节,那风就像小刀一样割人。大树下是无法开书场了,恐怕再精彩的故事也不吸引人了。但是故事迷们自有办法,移师牛屋里去开书场。
　　牛屋是生产队的养牛场所,有一个大院子,院里有围栏,供牛白天休息。牛屋一般都是草房,养十头牛要三间的大通屋,两边支起长长的牛槽,牛就拴在牛槽两侧喂草。牛吃草料时,十分壮观,只听风卷残云般吞咽的＂唰唰＂声,间或吃里偷闲地晃晃脑袋或是甩甩尾巴驱赶苍蝇和牛虻,或是吃呛了鼻子发出重重的喷嚏声。
　　晚上,吃罢草料的牛大都就地歪倒休息,只有个别老黄牛还在慢吞吞地吃着。队上聘有专门的饲养员管理喂养这些牛,这些牛可是全队人的宝贝,那时耕地全靠畜力拉犁子,三头牛一犋,一个生产队要出动三犋犁子,加上替补队员,所以队里要养好多的牛。饲养员责任重大,一般都有饲养员守夜值班守护。为了方便管理,牛屋里往往要点长明灯。长明灯全是那种带防风罩的马灯。饲养员就住在牛屋里头。
　　冬天漫漫长夜,饲养员要点上一小堆火取暖,有时烧牛吃剩下的草料棒。饲养员守着火堆一锅锅吸着烟袋一言不发,凝神思考着心中的事情,紫红色的面庞垂着长长的胡须,在扑闪扑闪的火苗照射下显得那么庄重。牛屋内还存放了不少草料,烤火也要特别小心。一到晚上就关上门挡寒,再加上有堆火,牛屋内顿时热昂昂的,与室外的寒冷形成极大的反差。牛屋里混合着草料、牛和牛粪的味道,在马灯昏黄的光线下, 即使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屋里也显得格外温馨。
　　因此冬天晚上喝过汤有些人们又都愿意到这里取暖啦呱。能啦呱的人往哪一坐,哪就围满了人,有的人一张嘴就是故事。在这里又开起书场，牛屋的冬天就热闹起来。又取暖又听故事,何乐而不为,要不然长长的冬夜该如何渡过呀!
　　多少年过去，依然想念那聚在斑驳月色下的大树边或昏黄马灯下的牛屋里听说书的美好时光，那启迪我人生智慧的生活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