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讲述的这个故事有点伤感,因为这件事一直是陈惠惠心里的伤痛和牵挂,她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的前夫和儿子,一想到被遗弃在陕北的儿子,她心里就像针扎刀割一样疼痛,被遗弃的儿子,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痛和牵挂。 这个故事,要从陈惠惠到陕北下乡插队说起。 那是1969年1月25日,那天是传统的腊八节,一年中最寒的日子。那年北京的腊月格外寒冷,还不满十六周岁的陈惠惠含泪告别父母,和她的十几名初中同学一起坐上了北京开往陕西方向的知青专列,他们要去革命老区陕北插队落户。 历时四天,下了火车坐汽车,然后又换乘毛驴车,陈惠惠他们终于到达了插队落户的目的地,延安地区的孙家沟大队。 陕北的腊月比北京还冷,到达孙家沟大队那天是1月28日下午,灰蒙蒙的天空落着雪花,寒冷的小北风透过棉衣,给人一种刺骨的感觉。孙家沟三队的李队长把知青们让进队部的窑洞里,他赶紧抱来一抱玉米秸秆点燃,窑洞里顿时升腾起呛人的烟雾,但紧接着也有了一种暖嘘嘘的感觉。 简短的欢迎仪式在众人的咳嗽声中结束了,在李队长家吃完接风晚饭,十二名北京知青被临时分散到老乡家借住,陈惠惠她们四名女知青借住在了社员孙志明家,她们和孙志明家的女子孙红丹同住一孔土窑,同睡一铺土炕。 孙志明家有三孔土窑,孙志明和他婆姨住一孔土窑,他家大小子孙茂山和他爷住一孔土窑,四名女知青和他家女娃孙红丹住一孔土窑。孙志明是三队的农把式,摇耧播种、锄地分苗、耙地扶犁、打场扬场,没有他不会的农活。他为人厚道,淳朴善良,乡亲们都敬重他。 孙茂山和孙红丹是双胞胎,孙茂山早出生一个小时,他是老大,他兄妹俩也刚满十六周岁,两年前就都参加生产劳动了。孙茂山八岁那年,他奶奶去世了,他爷一直跟他们一起生活。因为家里劳动力多,他们家的生活水平在全生产队数一数二。 孙家沟大队地处延安东北部,那里的地理环境虽然是丘陵连绵,可孙家沟除了山坡地以外,还有一些平坦的川地,乡亲们的生活算不上很苦。知青们当时没办法自己做饭吃,只好带着自己的口粮,到老乡家里搭伙,陈惠惠她们四名女知青就和孙志明一家人搭伙吃饭,一个月一人交一块钱的炭火钱。 蒸馍的时候,孙志明的婆姨都要蒸几个菜馍,起初陈惠惠她们不知是咋回事,吃饭的时候,就孙志明的婆姨吃菜馍,陈惠惠就问:"大妈,你咋不吃玉米面馍?""哦家就哦一个人吃闲饭(不出山劳动),我理应吃菜馍嘛。"孙志明的婆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陈惠惠她们当时没明白是啥意思,后来才知道,孙志明的婆姨是为了省下粮食让给出山劳动的人吃。从那以后,陈惠惠她们都抢着吃又苦又硬的菜馍,弄得孙志明婆姨挺过意不去的。 每次吃饭的时候,孙志明和孙茂山还有孙志明的老父亲都要圪蹴在灶火屹崂,一手拿馍,一手端碗,看着他爷仨吃饭的样子,陈惠惠她们觉得滑稽可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之所以要在灶火屹崂吃饭,就是为了把炕桌让给陈惠惠她们。 别看孙茂山的年纪和知青们一样大,可他很勤快,长得也好看,农忙时出山劳动,农闲时上山打柴,家里挑水的事情,早就不用他爸操心了,一个十六岁的年轻后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看孙茂山每天都要给她们挑一担水,有时要挑两担(洗衣服用),陈惠惠她们很是过意不去,她们从心里感激孙茂山。 清明过后,春耕备播生产已拉开了帷幕,陈惠惠最难忘的是第一次往山上送粪,将近五里山路,挑着一担四五十斤的土杂肥,走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不说有多累,就那陡峭的山路和一侧的深谷,真的是让人两腿发抖。陈惠惠天生胆小,有两处陡峭的路段,是孙茂山帮她挑上去的。 那天下山时,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原本陡峭的山路更加湿滑难行。经过那段陡坡时,小心翼翼的陈惠惠还是跌倒了,一个土筐滚下了山谷,吓的陈惠惠呜呜哭了起来。孙茂山慢慢下到谷底,帮陈惠惠把那个土筐拿上来,把陈惠惠的担子也挑在肩上,慢慢往山下走。有人要扶着陈惠惠站起来,陈惠惠却摇了摇头,她干脆坐在地上,慢慢出溜下那段陡坡。回到家,看看像泥猴一样的陈惠惠,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 看陈惠惠满身泥土,孙茂山赶紧挑来两桶水,让陈惠惠洗衣服。孙茂山处处都为她着想,陈惠惠慢慢对孙茂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用陈惠惠的话说,那应该是懵懂的爱情吧。 转眼就到了1975年春天,一起在孙家沟插队的四名知青有一人被招聘为县里的干部,一人招工去了县供销社,还有一人病退回到了北京。知青点就陈惠惠一个女知青了,幸亏有孙红丹的陪伴,有孙茂山的关心和照顾,陈惠惠才没感觉到那样孤独和寂寞。那年年末,在她父母的强烈反对下,陈惠惠和孙茂山领取了结婚证,她成了孙茂山的婆姨。 资料图片来源网络 第二年秋天,陈惠惠生下了一个男娃,她公婆和孙茂山都特别高兴,给娃娃取名孙惠生,孙茂山他爷还把祖传的一把长命锁(小铜锁)挂在了孙惠生的脖子上。令人难受的是,陈惠惠的父母一直不肯原谅她,主要是嫌她没经过父母同意就自作主张在陕北农村结婚了。 到了1979年秋天,在孙家沟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就陈惠惠一个人了,看看招工的招工,招干的招干,返京的返京的,陈惠惠心里产生了无限的惆怅和失落。她去了几趟公社知青办和县知青办,工作人员告诉她,在农村结婚安家的知青,暂时没有返城的政策。得到这样的回复,陈惠惠陷入到了极度的痛苦和烦恼之中,她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体重一下子骤降了十几斤,憔悴的面容让人看了都心疼。 看陈惠惠天天不正经吃饭也不能正常睡觉,孙茂山的父母很心疼也很担心,他们都明白陈惠惠的心思,知道她想回城。孙茂山更明白他婆姨的心思,他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和陈惠惠离婚,放她回京。孙茂山很善良,他不想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1980年夏天,陈惠惠和孙茂山办理了离婚手续,她带着对丈夫的愧疚和对儿子的不舍,回到了北京。一想到五岁的儿子被遗弃在陕北农村,陈惠惠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疼痛,她也想把儿子带回北京,可孙茂山的父母说啥也不同意,他们说小惠生是孙家的根,恳求陈惠惠不要把娃娃带着,不要断了他孙家的香火。把娃娃留在陕北,也是办理离婚的条件,若不答应把娃娃留下,孙茂山就不去办离婚手续。 回到北京的第二年,陈惠惠考上了一所专科院校,毕业后分配到毛巾厂做了一名财务人员。参加工作的第二年,陈惠惠重新组建了家庭,她和单位质检员张学林(丧偶,没有孩子)结为了夫妻,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张学林人很好,不抽烟不喝酒,勤劳善良又顾家,陈惠惠生活得很幸福。 生活稳定以后,陈惠惠去了一趟陕北,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她的亲骨肉。到达陕北后,孙茂山的父母没让陈惠惠见孙惠生,陈惠惠恳求孙茂山,希望能让她见见孩子,孙茂山难受地摇摇头说:"哦妈不让,你就别为难哦了。"看着皮肤黝黑穿着邋遢的孙茂山,陈惠惠心里很难受,她跟孙茂山说明了想把娃的户口落到北京,让娃娃去北京念书的打算,孙茂山说他妈是不会同意的。没办法,陈惠惠给孙茂山留下一些钱,带着牵挂和不安返回了北京。 之后的日子里,陈惠惠经常给孙茂山寄钱寄物,给娃娃寄衣服,一次次写信叮嘱孙茂山,一定要让娃读书,可她一次也没收到过孙茂山的回信。 2005年秋天,退休后的陈惠惠又去了陕北,她到孙家沟那天,刚好赶上孙茂山的母亲去世了,陈惠惠穿了孝服,送了她前婆婆最后一程。料理完她前婆婆的后事,孙茂山把他儿子孙惠生和儿媳孙子都叫到了陈惠惠身边,他哽咽着对孙惠生说:"娃娃,从小到大,你穿的衣裳,你读书的费用,还有你结婚的钱,都是你妈邮来的,你不要恨你妈。""哦奶奶说了,哦妈死了,哦没有妈。"孙惠生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孙茂山怎样解释,孙惠生就是不回头。 那一刻,陈惠惠的心里就像针扎刀绞一样难受,久违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个不停,她说不出是委屈的泪水还是愧疚的泪水,二十五年后再和亲生儿子相见,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那次陕北之行虽然受到了伤害,陈惠惠还是经常给孙茂山和儿子孙子寄钱寄物,还给她儿媳买了衣物和首饰。就这样默默付出着,却没有换来一声妈。 2021年立秋那天,陈惠惠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妈,哦是惠生,哦在天津打工哩,等工地完工了,哦去看望你。哦爸都给哦说了,他说你没有遗弃哦,你为哦付出了很多,你一直牵挂哦,都是哦不好……妈……" 撂下电话,陈惠惠哭了,这声妈她等了四十年。 陈惠惠老师讲述完她的生活经历时,她的眼眶里已充满了泪水,几十年来,她一直心存愧疚,陈惠惠老师说都怪当时自己太年轻,做事太草率,草率结婚,草率离婚,让自己愧疚了大半生,也让孙茂山和娃痛苦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这些往事,陈惠惠老师心里就难受,她说被遗弃在陕北的娃娃是她永远的愧疚和牵挂,她从心里也觉得对不起孙茂山一家。 陈惠惠已经计划好了,等孙惠生工地完工后,她准备和丈夫一起去趟陕北,去看看陕北的乡亲,去看看她曾经插队落户生活了多年的第二故乡,去看看她的前夫孙茂山。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