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后的父母好辛苦

　　文／海南 胡传亮
　　三更半夜，远隔千里，二哥打电话来：＂清明了，我们回乡为父母烧纸，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从海南到苏北，迢迢四千里，纵然思念甚切，也不便回家祭扫，也只能十字路口，明烛遥祭了……
　　假如双亲在世，大概90岁了。他们都属相为鸡，同年而生，而母亲却于2009年9月9日，在未满78之时，悄然而逝。2016年12月11日，父亲也追随而去。邻人宽慰道：＂我们这辈人，受苦多多，活到这把年纪，也不屈寿了！＂
　　是啊，最苦，莫过这30、40后的父母了！
　　他们生于混战，长于抗战，挣扎于三年灾害、十年动乱，上扶多病老人，下养成群子女，吃不饱，穿不暖，还创造六十年代的生育高峰，为改革开放以后输送了大批的教师、医师、工程师，作家、商家、艺术家，成为至今影响深远的各行各业领军人物。
　　可他们自己呢？苦，并幸福着，尽管各有各的一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我的父母，或许就是如此。
　　从记事起，就知道父母的＂英雄事迹＂。不说婚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说家徒四壁，吃菜咽糠，单那一次次＂轰轰烈烈＂，那一次次＂惊心动魄＂，就足以使其平淡的人生，令人感叹嘘唏。
　　五八年大跃进，还记得吗？撬门环，砸铁锅，老少孩娃，小锅炉前炼钢铁。想到李白的诗了吗？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想想父母们，将自己的坛坛罐罐，炼成一堆生不生、熟不熟的铁疙瘩，还踌躇满志，的确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幸运的，还不止这些。母亲说，那时啊，男人编成突击队，女人编成娘子军，老人编成保育团，孩子们也成了＂农军＂的后代，过上了干活兵团战、吃饭不要钱的共产主义生活。吃饭了，几百人，大食堂里拉开桌子，大快朵颐；干活了，几千人红旗招展，口号震天。为了＂多快＂进入社会主义，花生，只拔秧；红薯，铁犁耕；播麦，整勺埋，而且理由很充分：一粒种子成一穗，种子多了，不就穗多粒众，大丰收吗？
　　就是他们，第一年的夏天，黑夜加班翻薯秧、捉棉虫，号声漫山遍野：大干快干加油干，三年赶上麻城县！
　　就是他们，第二年春天，面对稠密如麻、黄细如丝的麦苗，扇动蒲葵扇，拉动风箱，给麦苗送风透气！
　　就是他们，第三年冬天，面对大歉收，大饥荒，吃棉籽，嚼水草，将埋在田里、冻坏的红薯扒出来，吃得津津有味，倍感幸运。因为近在眼前，不乏同龄者，不乏整家人，已经阴阳两隔，化为清风抔土……
　　这部时代悲壮之歌，不管导演是谁，但他们，绝对是主角，高低起伏、悲欢离合的主角，而且演得荡气回肠，令人终生难忘。
　　清楚地记得，父亲、伯伯、叔叔们甩掉棉衣，跳进冰凉的水里，玩命地冬修水利，只为证明人定胜天的真理，只为证明革命群众改天换地的豪迈和精神，留下的折磨一生的老寒腿。
　　清楚地记得，母亲、大娘、大婶们砸开厚冰，洗衣服，洗被子，洗去几个月积累的油灰，留下的是酸疼的腰椎、弯曲肿大的手关节……
　　在贫困潦倒中，他们养大了六零后、七零后；在跌跌撞撞中，他们成就了用土地微薄收入支撑共和国工业积累的原始创业史！
　　几十年过去了，共和国从站起来到富了起来，而唯有他们，弯了起来，老了起来，在日渐稀落的乡村里，在日趋冷清的短墙边，成为夕阳暮云下的孤独身影，一个远去时代依然残存的符号，一个已经消失还在坟头萦绕的记忆！
　　六0后的我，六O后的我们啊，也满头飘雪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无以挽留远去或正在远去的他们，只能在新陈代谢的历史循环中，善待留者，缅怀逝者，让亲情在关怀中延续，让感恩在青烟里升腾，告诫自己，告诫子孙：
　　饮水思源，尊老敬宗，是亲，是情，更是永不言弃、代代传承的民族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