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陪我一程，我想您一生写在父亲节

　　1990年 正月初八，正当壮年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48岁，一个多么阳刚的年纪，可是就在这样一个壮实的年华里，父亲与病魔顽强抗争三年后，还是怀着对生活无限的热爱和眷恋，怀着对我们浓浓的不舍与牵挂，无奈的走了……从此，日思夜想，再也看不到父亲的容颜；千呼万唤，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回应；东寻西找，再也觅不到父亲的踪影！
　　父亲是个农民，却是个有文化的农民。他自幼酷爱学习，初中毕业那年是班里年龄最小成绩最优秀的学生，只是由于时代所限和家庭原因未能进一步升学深造。但在50年代，初中毕业那也是很了不得的文凭，何况父亲喜读书、爱看报、口才好，又写得一笔好字，所以一回村就当上了团支部书记。20岁，父亲入党提干，一步登天，被选为村党支部书记，也是村史上最年轻的支书。父亲年轻有为，再加上村委一班人的大力支持，村里各项工作干的有声有色，不久就被公社选调为下乡蹲点干部，父亲几乎蹲遍了本乡下辖的所有山村，一干就是十几年。之后，公社成立了许多社办企业，父亲又被派任一把手，农场、林场、高灌站、综合加工厂……父亲所到之处，事业都是风生水起、红红火火，特别是在综合加工厂期间，厂里制作的学生课桌板凳销往全国各地，一时盛名远播，赞誉迭起。那时，走在街上，总能听到村里人们对父亲的夸赞，小小的我们小小的心灵里满满的都是得意和自豪，父亲，是我们最大的骄傲！
　　在工作上，父亲是男人，更是能人，他的能力和实绩无需我多说，自有历史见证。而生活中的父亲却俨然是个慈父，他做事细心，感情细腻，刚强中不乏柔情。因为不常在家，他对我们几个孩子几乎到了纵容甚至溺爱的地步，他从来不打骂我们，最急的时候也是把手臂抬得高高的，落下却是轻轻的。他常对母亲说:＂孩子们出生在咱这样的家庭已经够苦的了，吃吃不上，穿穿不好，就别让孩子们心里受苦了！＂所以，在母亲严苛的限制下，我们平时难以得到的诸如圆珠笔、笔记本等等之类，只要父亲一回来，这样的要求大都能得到满足，而且犯过的一些小错也可以既往不咎，母亲气得发脾气：＂你惯吧，惯坏了你回来管，我可管不了啊！＂父亲不说话，总是报以呵呵一笑。我家在村边住，半夜里狼嚎犬吠清晰可闻，母亲抱着我们整夜整夜提心吊胆不敢闭眼。父亲只要工作完毕，就是半夜也要顶着满天星星回来，门外的自行车铃声就是我们最好的催眠曲，它一响起，我们就能安然入睡。父亲，是我们的救星，更是我们的靠山，他用自己年轻的肩膀，一头挑着工作，一头挑着家庭，艰辛付出却默默无语，他有多少的苦，多少的累，多少的艰难和委屈都埋在心里，从不示人，年少的我们无法理解，现在想起悔恨无穷：父亲正是超负荷付出，严重透支身体，才至于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啊！
　　父亲刚当下乡蹲点干部的时候，家里就只有我和母亲两人，因为我和姐姐只差两岁，父亲常常不在家，母亲又要上地劳动，又要做家务，一个人实在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所以姐姐便被姥姥接走了，直到上小学才回村。其时弟弟妹妹还未出生，我便独享了和父亲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虽然不多，却足以丰满我的少年时代，让我童年的记忆生动而鲜活。记得在我家小平房的炕沿上，难得回家的父亲把两条腿伸得直直的，他让我坐在他的小腿上，然后他用脚紧紧勾着我的屁股，一上一下晃悠，说是荡秋千，这应该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我一边嘎嘎地大声笑着，一边不停地喊着＂再来，再来＂，直到父亲累得倒在炕上才罢休。有的时候，父亲会搬一条小板凳，坐在葡萄架下给我扎朝天辫，嘴里哼唱着＂人家的闺女有花戴，爹爹我钱少不能买……＂有一次我生病，父亲带我去保健站打针，几天下来，我认住了路，说啥也不给那个方向走，父亲没法，就用自行车载着我满村子绕，一天一条新路哄着我去。后来，弟弟、妹妹相继出生，姐姐也接回来了，一家人在一起，虽然日子清苦一点，但爸爸很高兴，吃饭的时候，他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嘴里总是说着：＂四个，不多呀，怎么看都不多！＂
　　那时父亲偶尔会出差，每次回来都要给我们买点小礼物，要么是一块小手帕，要么是一块围巾，有时会扯块花布，有时又会买几本小人书，对于我们来说，都是莫大的惊喜。于是，我们就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父亲出差，又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父亲回来。父亲一回来，我们在同学面前就有了炫耀的资本，有了幸福的宣泄。为了满足孩子们的要求，父亲出差有时一天只吃两顿饭，有时甚至就睡在火车站，为的就是省几块钱给我们买点小东西，这就是父亲，他用深沉而博大的爱滋润着那个年代的我们，让我们贫穷却又富有着！
　　1983年，父亲再次从社办企业调回村里担任支部书记，此时正值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时，国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何况基层，各项工作千头万绪，杂乱繁多，父亲一头扎进村委，几天几夜不回家，这段期间，忙、累、苦应该是他工作的代名词，不幸终于发生了！1987年夏天，父亲感觉肚子疼的厉害，一开始他不说，一个人偷偷乱找药吃，什么止痛片、消炎片，甚至风油精他都吃，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去检查，一检查，已经是胃癌晚期。犹如晴天霹雳，我们的靠山倒了，我们的天塌了！这时，姐姐还在读大学，弟弟刚刚考上高中，妹妹正上小学，而我则刚从师范学校毕业，一家人背着父亲抱头痛哭，在厄运面前，我们是那么地无助无力，傻了！懵了！呆了！除了流泪，别无他法。父亲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洞然一切，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并决绝地拒绝了手术治疗！
　　父亲终于可以歇歇了！这是他短暂一生中在家时间最长的一个时段。之后三年中，父亲积极配合治疗，放疗、化疗、中药、气功，他那样都尝试，那样都坚持，且他从不以病人自居，拖着病体依然做着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在去世前半年，还帮我照看八个月大的孩子两个月……他多想把自己生命的尺子拉长点、再拉长点，好在最后的时光里为孩子们做更多的事，尽更多的责任，他把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眷恋、对亲人的不舍融进他的顽强抗争和不屈努力中，硬是把医生断言的半年寿命延续到三年半！
　　父亲还是走了！他不想走、不愿走，他不甘心啊，这辈子他没活够、更没爱够，他走了，不再被病痛折磨，我们却从此痛彻心底，再无拥有父亲的幸福！
　　＂您陪我一程，我想您一生；您养我小，我却未能陪您老＂……30多年了，对父亲的思念一刻都没停止过，也写过无数篇怀念父亲的文章，每次提笔都心如刀割，泪雨滂沱，太多的痛楚和遗憾让我无法释怀。每当看到年纪相仿的老人从我身边经过，我都会想：如果父亲还健在，头发是不是和他一样花白？身躯是不是和他一样佝偻？皱纹是不是和他一样深浅？不，老了的父亲神态一定会更安详，眼神一定会更亲切，身体一定会更硬朗……如今我有房有车有钱，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连一天一个鸡蛋都供不起父亲了！可是，父亲，您在哪？您在哪啊？
　　 好想好想有一个老态龙钟的父亲，让我搀扶着走路，陪伴着旅游；让我聊聊天、唠唠嗑；让我捶捶背、洗洗脚……父亲，您若泉下有知，一定答应女儿的这个要求：下辈子一定还让我做您的女儿，不，或者咱们的身份翻个个儿，即使您不陪我老，也一定要让我养您小，这样咱们才能扯平，我才能心安，我最最亲爱的爸爸，答应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