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为了追求所谓的幸福,我放弃了公务员工作远走他乡。 他乡不缺我这种只会喝茶看报的小公务员。无处安放的闲暇的我,总要做点什么以示存在,于是临街开了个小店打发时光。 和我小店东邻的,是一位加工床上用品的大姐。 初相识,我曾称呼她为阿姨。她长我十三岁,因生活的艰辛,显得比同龄人苍老了许多。虽然,她有着白皙的皮肤、匀称的身段,也有着姣好的面容,却难掩她的憔悴与沧桑。 多年前,她从农村走进了城市,一直居住在一个她说不能称之为"家"的小出租屋里,靠自己的双手维持着生活。一女远在北京,一子与她同住这个城市,却极少走动。 她四十几岁时开始单身,一直至今。这一路走来,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吧。 她喜欢向我诉说,说到痛心处常常痛哭流涕。曾经,我心疼她的遭遇,同情她的不幸。渐渐的,我有些反感她的哭诉了。时常是我刚打开店门,她便象终于见到了亲人一般的扑上前来,在我的店门口先呜呜的哭上一场,引得路人和顾客都疑惑的驻足观望,我有时会觉得很丧气却又不得不体谅她的情绪;又渐渐的,我习惯了她的这种哭诉,若长时间没有向我诉说,我倒觉得她跟我生分了。 不记得我们的友谊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但绝对是从一个桃子、一根黄瓜或一个西红柿开始的。她经常悄无声息的走进来放下一点吃的就离去。我也投桃报李,于是,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在这里都变得珍贵起来。 她的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收到的加工活也时常不能按时完成,日子似乎过得捉襟见肘。每每涨红着脸向我讨借,数额总是极小,并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归还。偶尔的,我会让她帮我做一些活计,她总要给我优惠而我又总想多付给她一些,便争来让去的闹到脸红。她是一个极清高的人,生活的磨难没有磨平她的傲骨反而让她更高傲的面对一切。也正因她的这份清高而使人难以接近。很多时候她向我诉说一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时,我会不赞成她的处事方式,经常不客气的训斥她一番,有时她会被我损到流出眼泪,嘴里喊着"你可熊死俺了!"跑出去,没过上小半日,又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她视我为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我变得愿意为她操心。在她不解的问题上给她出一些主意,也为她张罗找老伴儿,遗憾的是没能天成。她也开始依赖并关心我。有时我去店里的时间晚些,她便打来电话询问,有几次家人和朋友从家乡来看望我,我长时间不去店里,她会在电话里训斥我,怪我耽误了生意浪费了租金,声音大得让身边人都能听见,让我幸福又尴尬。 突然的一天,她要搬家了。商铺到期,因种种原因没能再续,看得出她的心情是难过而复杂的。 傍晚,我陪着她等搬家公司的车。据说她新换的那个地方路很窄以至于白天无法通车,周围环境也极为恶劣。原来,就是她租住的那个小区。 晚上八点多钟,搬家公司的车终于来了,却无处着手。看似收拾的很规整的那些物品因为车里太脏而不敢搬进。只好再次动手,把那些布匹棉花和扔得满地的破旧物件一样样的重新打包归置,一直忙碌到近九点半。从始至终,没见她的儿子。 棉絮飘进鼻子里,痒痒的让我直打喷嚏。饿着肚子,挂着满身满脸的灰尘,我站在门口看她锁好店门。然后,她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个,径直的踏上了搬家公司的车,绝尘而去。 好在习惯了她的待人接物之道,我竟没有丝毫的落寞。 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人来和我做邻居,我若再晚来,是否还会有人打来电话催促呢… 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