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知道（连载）（八）南盘江之恋

　　＂刘兄弟，一言难尽啊，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陈老汉抬头看了看刘一柱，试探着说道。陈老汉知道，这个外地年青人非同一般，做事有主见，有担当，或许能为自己出一些主意。
　　刘一柱是个热心肠的人，看到陈老汉父女各怀心事，孤独无助的样子，难免又心软了下来。尽管拉煤的任务重，得抓紧时间多跑几趟。
　　刘一柱自退伍回到老家，凭着在部队开车的经历，公社书记杨光新老早就指定区里的唯一一辆解放牌卡车只能由当年唯一的在部队当过驾驶员的刘一柱来开。
　　时间一晃一年多了，刘一柱果然不负重望，在完成区里的用车任务后，空余时间，就到附近煤矿拉煤，沿兴义方向送到渡口对岸的隆林堆场，再由广西籍货轮在渡口就近运送到沿海，从中赚取运输费，给区政府带来不菲的收入，深得区长杨光新器重。
　　＂小刘，好好干，你根红苗正，工作极积，开车技术又好，真是前途无量啊！＂在去年年终总结会上，刘一柱被评为＂区先进工作者＂。
　　刘一柱凭借过硬的开车技术，在经年长途跋涉中，没有出现过一起事故，完全按煤矿和货场要求按时按量完成运输任务。刘一柱对生活充满了信心，对未来满怀希望。
　　＂怎么样？＂陈老汉看了看有点发愣的刘一柱。
　　＂那行吧，去哪里？＂刘一柱有些好奇地问陈老汉。
　　＂陈香，你守着渡轮，等多凑几辆车一起渡江。我带刘兄弟去去就来！＂陈老汉放开声音朝陈香吼道，陈老汉的吼声在江水的滔滔声浪中显得干瘪而单薄。
　　＂唉！＂陈香似乎听懂了陈老汉的意思。
　　沿着南盘江边贵州一侧的岸边，溯江而上，荆棘满布的山路坎坷不平，巨浪不断拍打着江岸的巨石和t被江水冲洗得光凸凸的河床。时不时会有几条大鱼在浪滔间腾跃着。陈老汉用手里的镰刀砍了两根五尺来长的木棒，剃去枝叶，把一头削得锋利无比，递一根给刘一柱。
　　＂拿着，这里是出了名的蛇山，防着点！＂陈老汉象久经沙场的老将，对山里的一坎一沟一草一木熟悉得象自己身上的器官。
　　刘一柱只顾着跟在陈老汉脚后跟一路拍打着前方的灌木和杂草，一路艰难地行进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感觉江面越来越逼窄，水流越来越湍急，两岸古树苍天的大山渐渐合拢，开阔的天空象漏斗般在变小。
　　＂陈师傅，还没到吗？＂刘一柱感觉江水溅到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问陈老汉。
　　＂快到了！＂陈老汉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
　　＂注意，有眼镜蛇！＂刘一柱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已死去，浑身布满青苔的枯树上，一根手臂粗细的眼镜蛇半挂在树杆上，扬着头，吐着信子，阴森森地死盯着陈老汉和刘一柱。
　　尽管在老山前线时每天都看到各种各样的蛇，有乌梢蛇，菜花蛇，青竹飚等，但刘一柱内心对蛇有一种莫名的恐怖感。有次打在靠近越南老街＂猫耳洞＂打埋伏的时候，一根眼镜蛇从刘一柱身上蜿蜒爬过，刘一柱当时强按捺住惊恐的内心，直感觉眼镜蛇冰凉的腹部如冰刀般切割着身子，好不容易那蛇缓缓爬行完毕，刘一柱如从鬼门关过了一遭，惊魂未定。
　　＂不许出声，缓慢通过。＂陈老汉老成冷静得让刘一柱感到惊诧，硬着头皮跟在陈老汉身后，竭尽全力让身子悬浮起来。
　　眼镜蛇警惕地盯着陈老汉和刘一柱，悬在半空的半截身子象钟摆般跟随陈老汉和刘一柱移动。信子嗖嗖地从口里不断吞吐着。刘一柱眼不侧视，僵着脖子从眼镜蛇下方蹑手蹑脚地走过，只感觉蛇信子抽出的冷风吹拂着脖颈，直到离枯树三四十米，方看到陈老汉正掉头站在面前，神情自若地盯着自己微笑。
　　＂没事了，蛇也是通人性的，你不惹它，它也不会惹你！＂陈老汉笑着说。
　　刘一柱和陈老汉艰难地翻到一个丫口，眼前的景况让刘一柱大吃一惊。
　　只见山的另一边一大片平坦的坝子，江水潺潺，大江两岸长满野芭蕉和甘蔗林。
　　＂咋有这么神奇的地方？＂刘一柱把手举到眉头，挡住已西偏的太阳光，赞叹道。
　　＂是啊，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当年我们就在这里打游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土地由你种，野生的芭蕉水果，甘蔗漫山遍野，吃都吃不完。政府都拿我们没办法。＂陈老汉颇为自豪地说道。
　　＂在哪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这里就是世外桃源了！＂陈老汉说道。
　　＂解放后，山的那边修了一条路直通到县城，这里便种上了甘蔗。我们刚才走的路几十年没人走了，爬坡上坎，蛇豹出没，只有我一个人晓得了！＂陈老汉说完，又领着刘一柱沿着悬崖边上的一条已被杂草荆棘覆盖的毛路，脚蹬手攀，好不容易下到山崖下的甘蔗地里，松动的石头不时坠入山崖，惊起一阵阵鸟飞禽鸣。
　　穿过茂密的甘蔗林，陈老汉和刘一柱来到坝子中央的一块空地，只见密密麻麻的坟头隐藏在遍地芭蕉的丛林中，乱草丛生，刺蓬连绵，一派荒凉境象。
　　＂这——＂刘一柱看着在坟堆前伫立不语，面色肃穆的陈老汉，刚想开口，欲言又止。
　　河风吹拂，一阵阵甘蔗林叶片随风碰撞响起此起彼伏的噼啪声如暴风骤雨般在山谷间回响着，硕大的芭蕉叶象一面面高扬的旗帜在艳阳下舞动，斑驳的阴影随着在坟堆摇拽。
　　＂当年，我就是用芭蕉叶把他们一个一个埋在这里的，他们死得太寃了，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兄弟们没有得到他们该有的名份，而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真的叫死不瞑目啊！＂陈老汉情不自禁地老泪纵横。
　　＂等大坝修好，开始蓄水的时候，这些兄弟们将永远沉在江底，永不见天日！＂陈老汉伤心得浑身颤抖，断断续续地哭泣着说道。
　　刘一柱看得出陈老汉和坟堆里的埋着的阴魂感情深厚，但又不知道咋开口。
　　陈老汉带刘一柱翻山越岭地来到这个地方，目的是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还有和陈香送他礼物有什么关系？陈老汉说的明天陈香要嫁人是什么意思？按照农村的习俗，第二天都要办结婚那么大的喜事，陈老汉和陈香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喜色，更没为婚礼准备一丝一线！
　　刘一柱陷入没有头绪的迷濛之中。
　　＂陈师傅，你带我来这里，就为了看这些坟堆？＂刘一柱看看天色不早，按照他们从渡口来到这里的时间，就是现在赶回去，到渡口都要天黑了，忍不住问陈老汉。
　　＂兄弟，还记得我和你摆过的那个大地主岑仁寿吗？＂陈老汉问。
　　＂还记得。＂刘一柱回道。
　　＂岑仁寿有一个老婆，但只会生姑娘，他拼死老命想要过儿子，可他老婆偏和他作对，打死不生儿子！＂陈老汉说道。陈老汉见刘一柱不说话，继续说。
　　＂岑仁寿这个狗东西竟把主意打到陈香头上来了！＂陈老汉愤慨地说道。
　　＂啥，打陈香的主义？！＂刘一柱听陈老汉说完。
　　＂是啊，他想讨陈香，都来说过好多次了，连逼带哄的！＂陈老汉哀叹着说。
　　＂他那么老，快入土的人了，还那么不要脸吗？再说，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怎么会让他胡来？＂刘一柱义愤填膺地说道。
　　＂我看陈香打死都不会同意！＂刘一柱说道。
　　＂是啊，陈香说，岑仁寿来她就跳江！我可咋办啊？＂陈老汉无可奈何地说道。
　　＂那你的意思呢？＂刘一柱反问陈老汉。
　　＂按理我当然不同意，陈香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我怎么舍得她和那个比我还大狼心狗肺的东西过一辈子？那不是害了陈香吗？＂陈老汉说道。
　　＂是啊，那就正宗叫做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了！＂刘一柱听陈老汉象编天方夜谭的故事，不无调侃地说。刘一柱相信，这种事不可能在新社会发生，而且在已解放了二十多年的七十年代。
　　＂可是，我又不得不把陈香嫁给岑仁寿啊！兄弟！＂陈老汉也许被刘一柱的轻浮刺激了，竟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双手蒙着脸蹲在地上，凄凉的哭声在坝子里回荡。
　　刘一柱惊愕地看着陈老汉怪异的举动，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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