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身处红尘，心往静禅

　　文：菁茵
　　一
　　第一次听王菲演唱《心经》时，我一下子震住了。她的声音如此清澈、空灵，如一缕清凉的风，又似一股圣洁的水，就那么不知不觉醒了脑润了心。
　　但在此之前，其实我并不十分欣赏她的歌，她的那些成名曲，我几乎都没认真听过。只是无意中听到的那首《彼岸花》，如同梦呓，散发着凄迷的气质，百转千回，让彼时的我突然陷了进去，像陷入一段爱恋，欲罢不能，一度以来，频频用做博客的背景音乐。而现在，人到中年，我渐渐不再喜欢听《彼岸花》，觉得太过纠结，而更喜欢听《心经》，心无杂念、简单安静，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状态。
　　有一段时间，特别痴迷于南怀瑾先生的警世之文，牢牢记住了他说过的一句话：人有三个基本错误是不能犯的，一是德薄而位尊，二是智小而谋大，三是力小而任重。多年来，一直将此话作为安身立命为人处事的行为准则，每每心有不甘或力不从心时，就将此话翻出来，对自己进行一番说服，烦恼也便烟消云散了。
　　以前，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佛学高不可攀凡人难及，以为信奉佛教就会成为言行怪异的人，真正走近佛学，才明白自己的幼稚与浅薄。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基本可以说是儒释道三家的共融。而佛学，不是要我们成为与别人不一样的人，恰恰相反，它教会我们如何在纷乱喧嚣中始终安守本心，保持一种清醒，成为一个拥有智慧的人。教育好孩子，孝顺老人，认真工作，心存善念……这些都是在修持一颗菩提心。
　　我尊重一切有信仰的人，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个有信仰的人。
　　二
　　楼上的邻居又向我抱怨：我们家那位就知道上网，理都不理我。
　　的确，网络让太多人的视线偏离了正常的方向。我们的目光，更多地被遥远的事，遥远的人所吸引。哪里罢工了，哪里地震了，我们一清二楚，哪个明星出了丑闻，哪个政客又要登台，我们也了如指掌。
　　而与此不相适应的是，我们的网友遍布世界，却叫不上隔壁邻居的名字；我们隔着千山万水与素未谋面的网友聊得热火朝天，却不愿挤点时间回家听年迈的父母唠叨几句。我们，守着一台机器坐到腿抽筋，却懒得到自然中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那些遥远的事，真的就比现实更重要精彩？那些远方的人，真的就比身边人更可爱？我们，究竟怎么了？
　　那日翻书，其中有句话让我眼前一亮：衡量幸福的标准有两个，一个是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一个是和自然相处的时间。是的，无论这个世界多么虚伪，我们的内心始终为亲情保留着最真的位置，无论这个世界多么浮躁，我们的灵魂始终愿意接受大自然的安抚。
　　我们的视线，终究应该回归到身边的人、眼前的生活中来。唯有这样，那因缘际会的片刻，才不会悄然滑走，那稍纵即逝的幸福，才不会擦肩而过。网络，应该是眺望世界的一扇窗，而不应是禁锢我们的一张网。
　　远方固然令人神往，但当下才是生活的基点。随着科技的进步，我们似乎无所不知，但我们又悲哀的发现，我们对宇宙的了解不过是沧海一粟。相较于未知与无常，我们能把握的只是当下，当下的人，当下的事，当下这一刻，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
　　三
　　参加宴会，碰到久未见面的初中同学丽。丽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个头高挑，面容精致。丽的性格，没心没肺、直率开朗，是我喜欢的类型。从小学到初中，我们整整相处了八年，情同姐妹。
　　比我小一岁的她这次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我和丽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丽说，她多么羡慕我们的生活？我微笑：我还羡慕你呢。丽轻轻叹息：我现在特别想出家，觉得一个人诵经念佛才好呢。我停下筷子，愕然地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丽眉头紧锁、情绪黯然。
　　人到中年，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很多事，我们无力改变，只能扛着，忍着，或故作坚强，或假装幸福，我们总以为别人比我们快乐，却不知自己的状态正被多少人羡慕。人生不可能圆满，苦难才是生活的常态。
　　我们开始变得淡默，也或者叫冷漠，我们开始变得坚定，也或者叫固执。没有什么能轻易改变打动我们，我们不愿再轻易裸露自己的软肋，更不会将心事和盘托出，我们都变成了一只只蜗牛，将自己罩在厚重的壳里，负重而行。
　　好在有文字，它像一双翅膀，让灵魂变得轻灵。它能营造出另一个相对轻盈的世界，帮助我们与沉重的现实进行着抗争，不致于被压力打压得完全变了形。写到这里，想到周周曾经说过：文字，是今生唯一的情人。想想还真是贴切，你若不变心，它绝对不会背弃你。文字，于我来说，是醉人的酒，更是疗伤的药。
　　喜欢上文字，便拥有了终身的朋友，曾经那些落寞无聊的片刻，都变成了可以安然静享的好时光。文字，让我遇到更好的自己。
　　四
　　气温回升，开始收拾衣柜，居然翻出了一件去年忘穿的裙子。看着崭新的标签，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就能将它彻底地忘到了脑后呢。要知道，当初为了买这件衣服，可没少在网上浪费时间和口舌，买回来后曾兴奋地在镜前比划半天。依托于物质而来的愉悦，终归是短暂而有限的。
　　跟了我两年多的那辆小轿车也终是转让给别人了，交车前，我把车里车外清洗得干干净净，将自己的一些零碎物品拿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开走，我以为我会难过失落，可没想到的是，看着车子渐渐远离，好像心头压着的一个重物被清空了，从此不用洗车，不用占位，更不用买保险，这样一想，竟然轻松了许多。
　　我们总是这样，以为拥有就是幸福，孰不知，那也可能是个累赘。这是我的第一辆车，也可能是最后一辆。为何这么说呢？因为我发现，它带给我的那一点满足甚至不及一本书带给我的喜悦来得更为浓烈、持久。
　　欣赏一种新理念－－＂断舍离＂，意思是＂断绝不需要的东西，舍弃多余的废物，脱离对物品的迷恋＂。回过头看看，我们曾梦寐以求的东西，到最后往往都成了累赘。我们驾驶车子，车子也驾驭我们，我们把玩手机，手机也操控了我们，我们追逐金钱，金钱也绑架了我们……
　　物质带来的只是短暂的快感，能让我们真正变得快乐的东西，从来都与物质无关。只可惜，不经历一番挣扎与博弈，我们永远不会真正明白这个道理。
　　活着，就是这样一场修行，在追逐物与欲的过程中想竭力摆脱物与欲的奴役。
　　矛盾吧？可，这就是人生。
　　五
　　那夜，看到漫天的烟花，耳边回响起林志炫演唱过的《烟花易冷》：烟花易冷，人事易分。林的声音清澈亮丽、婉转动听，如清风徐徐穿过树林，牵扯得枝叶微微颤动，又像清澈的溪流，在心头蜿蜒。这首歌被他演绎得百转千回、凄美动人。
　　歌词很复古，叙事诗一般，颇有节奏，缓缓铺陈，娓娓道来。一位将领与一名女子偶然邂逅，一见钟情定了终身。然兵荒马乱中，聚散不由人，二人不得已分别，男子恋恋不舍上了战场，女子开始了漫长的等候。这一等，竟是一生。
　　爱情，究竟是暗夜的灯火，给人以希望与光明，还是囚心的牢笼，让痴情者苦苦挣扎，越陷越深，枯等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有人说，只有在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年代，才会有这样至死不渝、感天动地的爱情。如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化蝶，如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如牛郎与织女一年一度的鹊桥相会……虽带有神话色彩，但千百年来深植于人们心头，口口相传，经久不衰。为什么？因为这才是人们心目中真正的爱情，简单纯净，坚不可摧，它能敌得过时间的久远，能超越空间的距离，能经得起世事的变迁。
　　然这样坚贞的爱情，在现代社会，越来越成了奢侈品。速食般的恋爱，闪电式的婚姻，如同流水作业线上的复制品，能批量制造，更能随意舍弃。红男绿女们，有几人还相信爱情，又有谁愿意为爱守候一生？原本神圣的＂爱＂字，变得越来越容易出口，也因此越来越廉价。
　　没有内在的坚定，没有恪守的底线，色欲横流中，情事变得越来越面目可憎。罗素说:＂爱情使我们整个的生命更新，正如大旱之后的甘霖对于植物一样。没有爱的行为，却全无这等力量。一刹欢娱过后，剩下的是疲倦，厌恶，以及生命空虚之感。＂
　　爱情，不应该是烟花，只追求一时的绚烂、片刻的欢愉和不负责任的消散。爱情，更不应该是神话或是童话，只存在于故事书中。爱情，该是一株长青树，既享受春的蓬勃，更耐得住冬的萧瑟，能经得起花开花落，更守得住日出日没。
　　对此，林清玄先生有句名言：七情六欲原无好坏，沉沦了就是堕落，清净了就是超越。
　　六
　　大姑走了，伫立在她的墓前，没有流泪，只是静默着。
　　大姑十四岁便嫁给了大姑父，他们经历过动荡与战乱，经历过贫穷与饥饿，他们相携相伴了整整七十个年头。大姑走后，大姑父开始变得糊涂。他有时找不到回家的路，有时认不出原本熟悉的人，但是他却从未忘记过大姑的小名，也从未忘记过与大姑同甘共苦的那些琐碎小事。
　　曾记得大妈走的时候，是记事起第一次直面亲人的死亡，年龄尚小的我，是那么恐惧，死亡像一条冰冷的藤蔓，将心缠得几近窒息。我们痛不欲生，我们哭天喊地，悲伤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而今，随着年龄的增长，目送了一个个亲人的离去，已经很少大声哭泣。见得多了，渐渐明白：生命，只是轮回，生老病死皆为寻常。泛滥的眼泪，除了向世人展示自己的脆弱，改写不了这最终的结局。
　　读毕淑敏的《心灵密码》，有一段话慑人心弦，她说：把死亡视为一个成熟的过程，有勇气饮尽生命的最后一滴甘露，之后从容安详的赴死，变成细碎虚空的分子，与宇宙合为一体。
　　初读觉得残忍，再读却觉理性中透着智慧的光芒，有时我们需要这样的冷静思索。正因为懂得死的必然，才会更加在乎生的意义。相对于悠悠历史、茫茫宇宙，生命，短暂得像一支射出去的箭，转瞬即逝又无法逆转。无论你显贵还是平庸，都只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能让你生命拓展延伸的，只是那一个个曾与你发生过关联的人和物，他（它）们的出现，既丰富了我们的人生，更是我们在这人世走一遭的见证。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春天，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瘫卧在床的父亲却再次入了院。看着日渐消瘦日益衰竭的父亲，我仿佛看到暮秋的树叶，正在枝头摇摇晃晃。
　　生命，不过是一场缘起。从哪里来，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