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领对象进城的习俗

　　乡情散文： 领对象进城的习俗
　　文：张宗龙
　　在我们老家山东滕州一带，男女之间不管是媒人介绍，还是自由恋爱，从确认男女朋友关系开始，一直到结婚成家，两人既不互称老公老婆，也不互叫丈夫媳妇，对外都称对方为＂对象＂。＂俺对象长得又高又帅＂，或者说＂俺对象温柔又孝顺＂，往往说的其实是自己的老公或老婆。
　　领对象进城则是我们老家农村的风俗，至今还在流行。只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领对象进城和我记忆中那时候无论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因为现在农村的生活条件都好了。领对象进城其实就是订婚的一种形式，进完城，双方关系就基本确定，等着结婚了。
　　从我记事时起，我感觉老家农村找对象大概经历了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到结婚才相见、经媒人介绍男女相见后确定关系、接触中互有好感后让媒人去提媒、大大方方自由恋爱结婚等几个阶段。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甚至到了我的同龄人找对象的时候，村里小伙找对象大多还是经过媒人介绍。＂一家有女百家求＂，谁家的女孩初长成，村里保媒拉纤的媒婆就开始帮着物色＂女婿＂；或者谁家的儿子长大了，当爹娘的就托媒婆或亲戚朋友帮着找＂媳妇＂。
　　那时的农村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极大激发了农村人的潜能，生活逐步改善，观念慢慢转变，农村青年的婚恋观也在悄然变化，不象父辈那样完全听从父母安排，体验到了婚前恋爱的甜蜜。
　　小时候的农村条件艰苦、生活清苦，但农村青年没人会啃老、也没人敢＂躺平＂，他们都有昂扬的精神和顽强的毅力。他们家庭基础不好，无老可啃、无人可靠，却都热爱生活、满怀希望。男孩找对象追求能干家务、孝亲敬老；女孩找对象不重彩礼、不看房车，只要阳光帅气、会干农活。一句话，男孩女孩追求的是有理想、有能力、有追求、家风好的伴侣，对物质基础较少看重。
　　那个时代是信息闭塞的时代，既没有电视征婚、也没有手机交友、更没有网恋闪婚，人们把找对象结婚看得无比神圣。那时自谈的不多，私自订婚更是少见。多是亲戚朋友帮着操心留意，遇到合适的就穿线撮合；或者是男方看上女方、女方中意男方，先＂对眼＂了，再找媒人提亲；再就是有专门的热心人，愿意当媒婆，手里掌握十里八村男女适龄青年的情况，互相介绍。但那时即使被人称为媒婆，也和现在的在村里墙上写电话发广告的专职媒婆不一样，那时的媒婆更多的是一种热心、一种爱好，是不挣钱的。
　　不管是通过哪种方式，男女双方先要见面。见面的地点一般安排在媒人家里。这之前双方家长一般都通过七大姑八大姨，或者拐弯抹角的关系，把对方特别是男方的家庭情况、身高长相、人品学识、爱好技能、性格特点等打听了个底朝天，感觉有个差不厘了，才会让见面。老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见了面才能通过观察掌握打听的情况是虚是实，才能知道合不合自己意，才能了解是不是自己的菜。两人约到媒人家，三言两语能合拍，媒人就会＂有事＂退出，留下时间让两人聊。
　　＂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第一次见面后，双方是否看上、什么态度，都会通过媒人传达。看不上也不尴尬，看上了再约时间。那时没手机没电话，写信还没到时候，情书更不敢乱递，有话一般通过媒人当传声筒。待传过几次话后，两人基本满意，家长也无意见，这时就该进城了。
　　进城就是定亲，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对男方家都是大事。按现在的风俗，女方有的要三金三银，有的要＂三转一响＂，有的要＂万紫千红一片绿＂的见面礼，更有的要＂几斤几两＂的重彩礼，还要让家里置办＂一动不动＂的家产，直让男方特别是男方父母＂想说爱你不容易＂。
　　我们小时候的青年男女进城就简单多了。那时生活条件普遍不好，尤其孩子多家底薄的人家，平时生活且不容易，到了孩子的婚姻大事更是为难。好在那时大家都不易，女方家也有哥哥弟弟，能互相理解。再者女方也是奔着结婚后再一起奋斗的初衷，而不是象现在有些女孩想着让父母把啥都准备好，进门就去享受的目的。女方往往不会要彩礼、提要求。尽管女方不重物质、不重彩礼，但对男方来说，进城定亲毕竟是人生大事、家族盛事，是不能凑乎的，免得以后落儿媳妇抱怨，当父母的心里也不落忍。
　　进城首先要选定时间，虽不象结婚那样要挑黄道吉日，起码要选个农闲的双日子。这一天，女方一般由自己的嫂子领上，在媒人的带领下，正式登男方家门。对男方家来说，未来的媳妇第一次进门，那可是大事、喜事，不管穷富都要隆重准备。听父辈们说，他们那个时代到了女方进门那天，很多家庭都会＂造假＂，桌子凳子家具碗筷都要到处借，就象宋丹丹演的小品《懒汉相亲》里的那样。女方进家一看，各样家具齐全，以为家里生活殷实，及至真正进门，才发现家里空空如也，这也是那个贫穷年代的心酸和无奈。
　　生活毕竟是不断改善的，到了我记事时，生活就有了起色；到了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找对象，条件就好了不少。但总起来说还是苦的，与其苦才让人更难忘怀，更觉现在幸福。女方进门之前，男方家一般提前几天就做好了准备。进城借谁家的洋车子，要有一辆大轮的男方骑上，后座坐上女方，女方搂着男方的腰，那感觉想想都倍棒；还要有一辆小轮的自行车由女方嫂子骑上，远远地在前边带路。到城里要给女方买几块布、几双鞋，还有花围巾、新手帕，给她嫂子买啥，给媒人买啥，还有家里的小侄子小侄女，都得有礼物，讲究的还要给女方父母、爷爷奶奶带点东西，这可是不小的开支呢。钱是提前准备好的，有这几年家里挣的，还有找亲戚邻居借的，无论如何不能寒酸。
　　到了城里，女方由嫂子带着，直奔县百货大楼。那时县百货大楼就是全县货品最全的地方了，衣帽鞋袜、烟酒糖茶、日用百货、文具用品，应有尽有。那时刚过了凭票供应的时代，但农民手里的钱还不宽裕，平时没事一般没人进城买东西。但嫂子是经历过的，轻车熟路，有嫂子跟着，女方就有了主心骨。可男方心里就发毛了，不经事不知人品咋样，尽管见了几次面，但都没深谈，谁知道人家买东西是什么想法？尽管临来时把该买的东西算了一遍又一遍，钱也是多带了的，可东西有贵有贱，要是人家专拣贵的买，手里的钱岂不抓瞎。
　　担心归担心，在女方面前还得表现得豪放大气，不敢让人家看出自己的窘迫。好在女方也不是孬种，都是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过日子的人。到了百货大楼要先买一个红色包袱皮，图的是喜庆，好装东西，那时很少有皮箱提盒一类的物件，装东西一般用包袱。再买一两件衣服，几块布，几斤糖，给双方老人买几斤烘炉果子，给小孩们买几斤羊角蜜果子，也就不再要了。至于手表、项链、戒指一类的，那时是连想都不敢想呢。
　　东西买完回来，还要到男方家吃大席，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呢。那时不年不节的，要办一桌大席是很不容易的。厨子是提前请好的，一般是村里的经常给人办红白喜事的大厨；菜也是提前准备了的，鸡鸭鱼肉、果盘点心、瓜子糖块，和正规的红白喜事上的大席基本一样，不能缺少，不能让人家第一次进家就挑理，也不能让街坊四邻的笑乎。
　　陪客的早就到位了，都是村里未出嫁的一行伙的小闺女，要能说会啦的会来事，这对她们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实习。我小时候老家来了客，吃饭时女人是不上桌的，女孩子一般也不走亲戚，唯独进城时吃饭，女方不但上桌，还要坐主位，身份极重的。主宾、主陪，副宾、副陪，把席口端盘子的，各自坐定，只等开席。这时讲究的人家会放鞭炮，然后一个端大盘的会先端来烟、酒、糖块、瓜子，再是四个凉菜、四个果碟。虽然女客不喝酒，但大席的标准不能降。待正餐开始，老家讲究一鸡二鱼三丸子。头道菜是鸡，图的是大吉大利，那鸡也不是平时的辣子鸡，而必须是整鸡，这可是狠心杀得下蛋老母鸡呢。第二道菜是鱼，讲的是日子年年有余，那鱼也不是普通的鱼，而是到微山湖买的四鼻孔鱼，寓意成双成对。第三道菜是丸子，讲的是团圆满满，丸子也不是过年炸的普通丸子，而是老家特产滑丸子，吃起来鲜香嫩滑。然后还有扣肉、羊汤、肘子、炒菜、八宝饭、林林总总十几个碟子十几个碗。大席越丰盛，越显得对女方重视。其实当客的往往吃不饱，她要矜持、要作假、要体现涵养、要表现素质。女方看着满桌子好菜，一边感受着男方家对自己的重视，一边暗暗心疼着，那可是＂自己＂家的东西啊！
　　进完城，男女双方的关系就基本定了，很少有反悔的。在定日子结婚的这段时间，男方家里忙了，女方一般会来帮忙干活，过年过节也会来走动；特别是自己的老家集镇上逢会了，男方就会请女方来赶会，老人还要准备＂会本＂，会本有多有少，图的是个心意。这既是为了双方加深感情，也是为了让两人提前熟悉角色。但在以后的日子里，女方再也享受不到进城时吃大席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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