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终究是欠你一本书

　　01、
　　哥，我终究是欠了你一本书。在你走后，我常常痛悔不已：也许正是因为我的无能，才让你失去了人生的最后一个夏天。 哥，这辈子，妹欠了你一场告别 ，欠了你一个承诺。
　　02、
　　父母给了我生理层面的生命，哥给了我精神层面的生命。在我还不知道＂人生意义＂为何物的时候，就从哥的口里拾得他的牙慧，像哥一样叉着腰，义愤填膺地痛斥偷瓜贼，不懂＂人生的意义＂。
　　哥是我一生的精神偶像，是我最初精神世界的建构者，深深地影响着我的一言一行，指明了我人生的方向，涵养了我正直善良的品格，塑造了我浪漫多情的秉性，奠定了我对文学最初的梦想。
　　我跟在哥的身后，甩着胳膊，模仿着哥走路的姿势；写字时，故意在横折处拗出一个＂肩膀＂，笨拙地模仿着哥遒劲有力的字体；哥看过的书，我一定也要偷偷拿来阅读；哥让我背诵的诗词，无论多长，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背给他听。我追寻着哥的脚步，亦步亦趋地向前走着。
　　哥的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的真迹
　　03、
　　但哥毕竟比我大了九岁，我始终追不上他的脚步。当我牙牙学语时，哥已经去念小学了；当我垂髫总发时，哥已经去＂庙里＂念初中了；当我终于去念小学时，哥已经继续在庙里念两年制的＂五七高中了＂ 。
　　＂庙里＂是一所由古庙改建的初高中完全中学，位于一条丘陵的起点，下面是一条宽阔的河流：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整座学校，依山傍水，宝相庄严，盘踞在高高的丘陵之上， 颇有虎踞龙蟠的巍峨气势。
　　＂庙里＂在孩提时期的我的视角里，是一个遥远得等同于天边的存在。每当我追着哥的脚步，来到村口，目送着哥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去＂庙里＂上学时，我满怀憧憬地望着它， 但总也看不清它的轮廓，只能望到一大片灰蒙蒙的幢影，笼罩在天边。
　　那时候，我以为天与地就是我目力所及的那么大。负载着＂庙里＂的那道高高的丘陵，便是我视线延伸的终端。我常常以为，天与地的交会，就在丘陵的高处。走到丘陵，就能摸到天边了。扒着天边，也许就能上天了。
　　我常常在心中幻想摸着天的手感，猜想它既然是锅底的形状，那大概和锅底一样光滑吧。想及此处，又特别害怕天边太滑，我抓不住，爬不上；又或是爬到半天腰，摔下来怎么办。
　　为此，我苦恼不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时候我做过的最多的梦，便是梦到天庭，梦到神仙。在梦中我把神仙的居处，想象得非常接地气：仙人们不是住在高高的穹顶之上，而是住在半天腰，是我目力所及的地方。
　　好多好多仙人，住在天半腰他们的房屋里，房屋鳞次栉比，就像人间拥挤的街市。仙人们像凡人一样吃饭闲谈，偶尔会对着在下界仰望的我，莞尔一笑。
　　我常常大声地唤着他们，央求他们把我接到天上。可惜，每次在这紧要关头，就被母亲喊醒了。我还没来得及等到神仙的答复，醒来后气愤不已，满心失落。像极了从梦游天姥的仙境里醒来的李白，＂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
　　为了验证从丘陵之上就能摸到天边的猜测，我央求哥带着我一起去一趟＂庙里＂，让我亲手摸一摸天边是什么样子。
　　哥听后哈哈大笑。用科学常识摧毁了我对天空的美丽幻想。哥说，天只是无尽的空气，它没有和地相连的实质，但却紧紧地包裹着大地。我们居住的大地叫地球，它不是平面，而是一个圆球。我们视线的尽头不是天边，是叫地平线。丘陵的那一端还有无数的村庄和道路：学校的东边是＂庙底＂ ，＂庙底＂的东边是＂黄寨＂，＂黄寨＂的东边是＂土墩＂，＂土墩＂的东边是＂雨池＂······。如果你一直向前走，就一直会有新的地平线，无穷无尽。
　　末了，哥鼓励我将来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走出小村庄，走出王庄大队，走出皇路店公社，走到更远的地方。哥望着远方，眼里好似有星辰大海：明亮，深邃，幽远，神秘。
　　我知道，哥的目光已经越过了丘陵，抵达了我目前还看不到的远方。我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像哥说的那样，趟过东河，翻过丘陵，走过更多的地方，到达更远的远方 。有多远，就去多远。
　　几年后，我终于能去＂庙里＂上初中了。 第一件事就是一口气跑到丘陵高处，看一看丘陵的那一边到底是什么。果然是闾阎扑地，村庄遍布；山原旷其盈视，川泽迂其骇瞩。天高地阔，觉宇宙之无穷；壮志鸿图，与青天试比高 。
　　就这样，哥引领着我不断地追逐着新的地平线，向着无穷的远方走去。
　　04、
　　哥也在赶着自己的路。
　　高考恢复了，哥结束了以劳动课为主的两年制五七高中，怀着万丈雄心去往南河店四中复读。少年立志出乡关，不取功名誓不还。哥坚定地走向了他的远方。
　　两年制五七高中，没有开设英语课，其他课程也都是形同虚设，师生们忙于阶级斗争，忙于劳动生产，战天斗地，其乐无穷。
　　所以，哥的文化课基础非常薄弱。哥来到南河店四中后，英语从零学起，知识完全脱节，功课艰深难懂，物质条件更是艰苦无比。
　　当时我家幼稚盈室，瓶无储粟。母亲从牙缝里省出粮食供哥读书 。 南河店距离我家五十多里，哥没有盘缠坐车，来回只能徒步上学，有时还得背着沉重的粮食袋子，自带干粮。
　　为了节约饭费，哥每餐只喝两碗玉米糁稀粥，舍不得花费4两饭票，去买一个小馍吃。但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正处于食量惊人的成长阶段。两碗稀粥怎能吃饱？
　　为了充饥，哥从家中背去红薯或者黑馍，把它们拿到食堂，给做饭的师傅们说些好话，让人家帮他蒸一蒸吃。
　　哥怕同学们笑话，放学后总是等食堂没人了才去匆匆取回。后来哥读到《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就餐时的心酸情形时，禁不住痛哭失声，觉得路遥写的就是当年的自己。
　　为了节约，哥搬到了好友贺青龙家里寄住，借用他家的锅灶自己煮饭吃。在哥求学南河店的两年里，青龙哥一家给予了哥很多帮助，青龙哥也和哥成为一生患难与共的知交。
　　残酷的贫困丝毫没有侵蚀掉哥正直善良、刚强开朗的天性，他随了母亲的乐观豁达。这种宝贵的品格为哥赢得了很多真心的朋友。他们从人格上尊重哥，从道义上帮助哥，从精神上支持哥。
　　这里请允许我写出这些哥哥的尊名，奉上我最真挚的谢意 ： 哥初中时的结义弟兄唐飞和黄军；哥就读南河店四高时的贺青龙、任尚杰、赵光远、余德承等。还有一些哥的同学，也曾经在寒暑假去过我家看望过哥， 但我不知道名字。
　　每逢假期，我们姊妹几个每每正在地里劳作时，偶尔就会听见母亲站在家门口的石桥板上，扯开嗓子，用她极洪亮的声音唤哥回去，说是朋友来家看他。
　　此时哥就会很不好意思地望着我们说：＂妹妹们辛苦了，那哥先回去了。＂ 我们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羡慕不已：我们啥时候也能有朋友寻来，可以提前结束劳作一会呢？
　　家里虽然拮据，但母亲对哥的朋友非常慷慨，想尽办法给他们做两三个好菜，热情款待。颇有东晋大将军陶侃之母割发换米、拆席喂马的高义。
　　05 、
　　哥在南河店求学的两年生涯，因着友情的慰藉，苦难中带上了一丝甜蜜，贫困中透着珍贵的温情。
　　但学业的繁重，加之饥饿的折磨，哥的身体极度虚弱，甚而在一次方便时，昏倒在厕所的便池里。如果不是孙耀武老师及时发现，哥的性命危矣！即便如此，哥也没有请假回家休养。两周后粮食告罄，哥才趁周末回家一趟。
　　这次回家之行，把哥吓得肝胆俱裂，后来每每忆及，仍然心有余悸，悲痛难抑。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半，全家熟睡之际，突然听到＂梆梆＂的敲门声。母亲披衣开门，瘦小的哥满脸惊恐地站在门口，看到母亲就扑身上前，号啕大哭。我们几个小的也都从梦中惊起，闻听哥的哭声，也一齐哭了起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哥为了不耽误功课，下午上完两节课后才动身回家。冬日天短，紧赶慢赶，走到石门街的时候天就黑透了。正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野径云黑，阒无人踪。长路漫漫，哥踽踽独行，又饥又渴，又累又怕。
　　结果怕处有鬼，痒处有虱 。哥走到石门南边的松树林时，从树林里窜出四条大狗，团团围着哥狂吠扑咬。幸亏哥手里拿着父亲送给他的一个皮革提包，他用提包遮挡防身，狠命反击，大声呵斥，才没被恶狗咬伤。
　　本来就腹内空空，浑身无力，又被恶狗追赶围攻，哥冷汗湿衣，几欲瘫倒。但荒郊野外，求告无门，哥只好强撑着一步一步挨到家。我们闻言望去，皮革的提包已经被狗撕咬得面目全非。
　　之后，哥大病一场，身体更加虚弱。面黄肌瘦，呕吐不止，到医院一查，哥患上了黄疸肝炎。哥为了追寻远方的梦想，并没有休学。而是一边治病，一边坚持上学。
　　但命运这个婊子，它无视哥的艰辛和努力，选择了雪上加霜。关上了哥的健康之窗后，又关上了哥的进身之门，夺走了哥的诗和远方。
　　哥牺牲了健康，最终也没有考上大学 。复读一年，仍旧是金榜无名，铩羽而归。
　　面对残酷的贫困，哥带着孱弱的身体，对命运做出了最大程度的反抗，竭尽全力地追寻着自己的远方。此时，他已无憾。
　　从此，哥息交绝游，陆沉园田，走上了祖祖辈辈走过的老路，娶妻生子，躬耕陇亩。
　　但哥热血未冷，壮志不灭。农忙之余，哥坚持读书，坚持写日记。日诵弦歌不辍，夜嗅墨香无止。
　　他把考学的希望寄托在硕果仅存的我的身上。语重心长地勉励我立志向学，以身作则 地为我树立自强的榜样。
　　06、
　　但我深负哥的重托，考得并不理想。曾经梦想要走到远方的大都市念书的我，止步于离家仅四十多里的南阳。一向怯于跟人打交道的我，被迫读了师范，做了天天教诲别人的老师。
　　开学那天，哥亲自送我到学校报到。哥看着林立的学院高楼和身边走过的三三两两的青春学子，眼神中流露出热切的羡慕和无尽的落寞。
　　临走时，哥一遍一遍叮嘱我要尽快走出高考失意的阴影，迅速适应新的生活和学习节奏，发奋图强，争取脱颖而出，为最优的毕业分配做好铺垫。
　　但没有发生奇迹。毕业后的我进了一所普通高中，做了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员。我的诗和远方败给了枯燥无聊的现实。
　　哥继续辛苦种地，以羸弱的身躯， 和嫂嫂一起，承担着生活的重担。拼尽全力，先后为大家庭和他的小家盖了新房。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永不服输的哥总是尽可能体面地活着。为了有尊严地活着，哥匍匐下瘦小的身板，被命运的缰绳勒出深深的伤痕。
　　有一次，我回娘家看他，他正在田间劳作。我便去地头找他。结果就看到今生让我永远不会忘怀的一幕：
　　哥赤脚踩在齐膝深的烂泥里，弓着低矮的身子，趔趔趄趄，手扶铁犁， 驱赶着一头同他一样瘦弱的老黄牛耕犁水田。哥脸上汗水淋漓，衣服全然溻湿，贴在单薄的脊上，嗓子喑哑地吆喝着＂哒哒＂＂窝窝＂ ＂里了，里了＂，累得声调荒腔走板 ，不忍卒闻！
　　生活，竟至于把一介书生、三尺微命磋磨至此！说什么＂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痛到无法呼吸时，是决然唱不出对生活的赞歌的。那只是成功者回望过去时的自我标榜！是失意者身处绝望中的自我麻醉！
　　我心痛难忍，深深的无力感和负罪感攫住了我的心！作为一个籍籍无名、薪资微薄的教员，我能为受苦受难的哥做些什么呢？!
　　如果，我当初能更加努力地学习，考上一个更好的大学，拥有一份更好的工作，是不是就能减轻哥的重担了呢？
　　泪眼迷蒙中，我吟出了辛稼轩的诗句：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07、
　　哥没有等来红巾翠袖，为他擦拭艰辛的汗水；但哥等来了金兰之交，把他拉出苦海，走进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哥的至交好友、也是结义兄弟唐飞哥担任NZ县城关镇派出所所长后，看哥生计实在困难，就把他接到县城，安排他看管拘留所。
　　安顿下来后，哥把嫂子和小侄也接到县城，自此，哥一家人总算是过上了相对安稳的生活。哥在城关派出所里上班，嫂子在城关一小门口摆摊售卖文具，侄子在城关一小读书。
　　08、
　　本以为苍天开眼，眷顾良善，哥终于可以过上幸福生活了 。但天地不仁，从来都是怕硬欺软，顺水推船！哥罹患了多发性骨髓瘤，在年仅41岁的壮年！
　　哥看管拘留所，责任重大，面对穷凶极恶之徒，惴惴小心，如履深渊。再加上哥文采出众，字迹俊逸，又被指派给派出所书写整理各种材料。在没有电脑的时代，哥为了写好材料，常常熬到深夜。
　　看管犯人的精神重压，通宵达旦书写材料的身体透支，彻底地把哥累垮了。
　　当得知自己罹患的是不治之症时，哥眼中流淌出深深的绝望和不甘。是呀， 小侄年仅十岁，侄女尚在襁褓，嫂子还那么年轻，白发父母尚在高堂。
　　七年前长姐车祸去世，父母已经体验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自己怎能忍心再次让他们经历相同的哀恸和绝望？
　　09、
　　但病魔无情，命数有定。死神还是不顾哥的苦苦挣扎，一步步向他走来。
　　在死别的前夕，哥对嫂子万般不舍，千般牵挂。哥一刻也不想和嫂子分开。一会看不到嫂子，就大声唤她。
　　哥拉着嫂子的手，不住地流着泪叹息：＂娃儿，我走后你可咋办呀？＂＂娃＂是我们这里长者对晚辈或是平辈对年龄小于己者的昵称。足见哥对嫂子的宠溺和疼爱堪比林觉民之于陈意映；对嫂子的不舍和忧心不亚于项羽之悲别虞姬。
　　哥希望自己走后，嫂子不要改嫁，担心世上再无人像自己一样疼惜嫂子；也担心嫂子改嫁后，一双年幼的儿女寄人篱下，受人白眼。
　　在哥离世前的五天，麦子成熟了，轮流来NZ县城帮着嫂子看护哥的两个姐姐和小弟，不得不回去收割麦子。我暂时请假回去，和嫂子一起守护着哥。
　　姐弟们抢收完麦子后，替换我返回学校。临行前，我和哥约定一旦放暑假，我立刻赶回来，等着我。 如果哥能坚持等到我放假回去，我一定为哥写一本书，帮哥实现文学的梦想。
　　其实，我隐约猜到哥已经等不起我放假了。我只是心存侥幸，不敢面对；也妄图给哥一个坚持的理由。
　　此时，多发性骨髓瘤已经蔓延到哥的全身。哥的脸黄中带黑，一片死败之气。形销骨立，蜷缩在床上，仅小小的一堆。眼珠常常一动不动，生命的神采已然快要完全熄灭。
　　我本该留在哥的身边，陪他走过最后一程，奈何我心系年幼的女儿，和快要期末考试的学生 ，就心存侥幸地返回了TH县 。 一边流着泪辞别哥 ， 一边惴惴地自我安慰：没事，哥还年轻，也许能挺到二十多天后我放暑假呢。
　　10、
　　但哥没有给我再见面的机会。五天后，哥就带着对人世的深深眷恋和无尽不舍，带着对妻儿父母的深重忧切，在2001年润四月十五的黄昏走了。
　　我终是没能和他见上最后一面。姊妹一场，我与他的缘分竟是这样浅薄。
　　惊闻噩耗，我和先生带着孩子，连夜租车赶回NZ县城。盛夏的热风，不停地吹进我的眼里，酸涩饱胀。黑暗中疾驶的汽车，满载我的悲哀，刺破茫茫夜色，向着哥奔去。
　　两个多小时之后，我来到了哥的面前，他已经被抬进冰棺。躯体的最后一缕温热，在冰棺的内部，凝结为一层密集的水珠。这让我在悲痛中产生狐疑：许是哥没有真正离开呢？许是家人们粗心中弄错了呢？
　　小弟眼含热泪，告诉我说，哥是真的走了。走前，喝了半碗稀粥，让弟抱着他排尽这个尘世的一切污垢，干干净净地走了。
　　哥被穿上了往生之人所必须穿戴的殓衣，阴暗沉重，里三层外三层的，衬得哥的病躯愈发瘦小。
　　哥生前曾再三叮嘱：他走后不想按照固有的习俗，穿死人的殓衣；他想穿现代装，就像生前帅帅的自己。
　　但死后的他再也无能为力去对抗世俗，他还是被穿成了一个粽子，累累赘赘地走向奈何桥。
　　哥不想回到老家安葬 ， 一者哥觉得自己盛年殒命，实属不孝，不想安葬在家乡徒增年迈双亲的悲伤。二者他放心不下孤单漂泊NZ县城的妻儿，没有了他顶门立户，孀妻弱子何以度日？
　　他想葬在NZ县城东边的青峰山，远离父母悲伤的视线，在另一个世界看顾着弱妻幼子。
　　但是，各方因素使然，他还是被送回到了老家，安葬在他平生最讨厌的西沟——那个埋葬着前后两个村的往生之人的不祥之地。那里，常年刮着阴冷的风，坟冢像上拱的馒头一样重重叠叠。
　　哥最后一次回老家的那天，他躺在棺椁里随着卡车一路簸荡。棺椁沉重的黑色在四月的阳光下，泛着令人心寒的冷光。我们跪坐在哥的身旁，唤着哥的魂灵，为他指引着回家的路。
　　十岁的侄子站立在棺椁前头，瘦小的肩膀上，扛着招魂的白幡；嫂子，怀抱着刚满十月的侄女哭倒在棺椁旁。
　　百里长路，轮回着七年前长姐命丧他乡归家时相同的惨景。
　　哥的魂魄终于回到了故园。母亲，被人搀扶着爬到灵车上，看爱儿最后一面。白发老母撕心裂肺的哭号，一如七年前告别长姐时的肝肠寸断。
　　11、
　　哥走了，走向了永远的远方。今生我再不能向着谁亲切地唤一声＂哥哥＂！
　　哥生前的心愿大多落空：没能葬身到妻儿身边；嫂子因着儿女年幼，生活艰难，三年后终究又组建了新的家庭。
　　但哥不知道的是：
　　——嫂子的新夫像哥一样疼爱着她，像哥一样疼爱着两个孩子。
　　——一双儿女也正直上进：儿子已成家立业，为人夫为人父 ；小女儿争气地考上了大学。
　　——当年的流动小摊也已经发展壮大，扩展为三间门面的专卖店。
　　——姑嫂叔侄间友爱和睦，一如往昔。
　　——我也没有沉沦，在纸笔间耕耘着新的希望，在书香里找寻着我的远方。
　　12、
　　哥，如果那个夏天，我留在了NZ,你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决绝地离开？
　　哥，如果当年，我返校后就强撑才力，着手为你写书，你是不是就会等我到暑假？
　　哥，如果有来生，换我做你的兄长吧，我必当疼你爱你，护你顾你，就如这一世你对我一样。
　　死生契阔，我心嗟伤；兄长教诲，永不弭忘。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兄长懿德，山高水长！
　　谨以此篇缅怀我如竹如松、如玉如莹的兄长！
　　冷香一缕飨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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