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垠作作品拉煤

　　文稿来源:蝶语兰心
　　1968年腊月的一天，鸡刚叫过三遍，天还没亮，孝哥、牛娃、改焕和我就带着蒸馍，拉着被子，从羌白出发，到120里外的澄县拉煤去了。
　　孝哥在我们四个里年龄最大，又当过兵，见过世面，自然成了我们的带头人。
　　＂路远，天黑前咱们必须赶到，争取明天装上车，后天到家。＂刚上路，孝哥就计划了一遍。
　　＂行，孝哥，听你的＂我们三个回答。
　　晨雾很重。我们拉着架子车，哐哐啷啷的，一路向北急速而行，天黑前顺利地到达了澄县。
　　跑了一天，每个人脚上都起了几个水泡。于是，我们把泡挑破，水挤净，希望能快点结痂。
　　然而，这时伤口却烧痛烧痛的。想想接下来还要拉煤车，真希望自己有孙悟空腾云驾雾的本事；有《射雕英雄传》裘千仞水上漂的轻功，好挟裹着孝哥他们飘然回家！
　　希望是希望，可现实的我们，个个痛得呲牙咧嘴，正一瘸一柺地向一家旅馆走去。
　　半夜，我们又来到矿区排队。
　　几盏昏暗的路灯，照着黑黝黝的四周，矿区除了一个简易敞棚，几乎没啥遮掩，和野地里差不多。可怜我们这些排队的农民，没个避风的地方。
　　风似乎得了兴，打着哨横竖着从我的衣领、裤口灌入，从我棉衣老棉絮涌进，冻得我手脚发麻，上下牙对打。无奈，我缩着头，袖着手，跺起脚。说也奇怪，脚上伤口不痛了，我想，它们该不会是也被冻得缩起来，速冻了吧。
　　天真冷！啥都是冰的。空气是冰分子的流动；棉衣也不过是充着冰空气的容器；就连我们的身体，感觉更像是移动的冰体。
　　大家都在发抖。
　　＂挤疙瘩吧。＂我的提议立刻得到响应。于是我们四个一面背靠背，一面跺着脚，挤疙瘩取暖。
　　其实，四面八方，里里外外都是风，靠挤疙瘩来取暖，根本谈不上了。不过大家互相靠着，好像来了信心，有了精神。其他人学着我们的样，也三五成群地挤着、跺着。
　　脚步声起先很乱，慢慢变得整体。同节奏，甚至同频率的发出咚咚咚地响声。
　　这是一支为了驱寒而自发组织的队伍，目的单一，挤疙瘩取暖，可他们的力量震天动地！
　　我想起了义和团！
　　……
　　天明了，风似乎也小了，但太阳始终没出来！
　　晌午时分，我们装了车。两边车邦加了挡板，车尾加了护栏，每个车装了800多斤煤！
　　800多斤！要拉这么重的车，本来就难，偏偏路上泛起的煤渣又钻进鞋里，黏在伤口上，每走一步都像针在扎、刀在割。
　　半痛半累，没走多远，我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如牛了。
　　我真是牛。你看，我本来属牛，这会脖子前伸着，拼命拉车，头低的几乎挨着膝盖，不是牛能干这活？再说，我小名叫忠，奔着这名，我肯定是牛里干活最卖力，最忠于职守的！
　　恍惚间，感觉自己有了牛力，拉车也轻松了起来。但总觉哪里不对，回头一看，原来孝哥正帮我推车。
　　＂矿区路难走，过了就好些，要不休息会＂孝哥说。我没言传，只是头更低地拉车。
　　其实，对于身高1米68，体重只有85斤的我来说，要拉800多斤的车，确实举步艰难，我真希望是车拉我。可想起自己叫忠，便咬住牙拼命地去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走在了牛娃的前面。
　　来澄县拉过煤的，都知道镇吉坡。这会我们就在这坡底下。
　　＂拉车爬这坡根本不可能！就是我们四个拉一个车，也上不去。＂他们肯定地说。我却梗着脖子左右思谋着，可就是没有个万全之策。最后我们决定用当地毛驴拉车爬坡。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想说，爬镇吉坡不易，下镇吉坡更是难上加难！
　　镇吉坡，坡陡坡面长。靠着驴拉，我们来到了坡顶，可下坡，只能靠我们自己了。重车惯性大，下这坡，稍有松懈，就有人车冲出坡面的危险。我搓了搓手，仰起车辕，车尾着地，双脚前登，卯足劲地向后扛着。可巨大的冲力，还是催着煤车快速下滑。
　　＂改焕，快扔掉车子！＂我话还没说完，改焕已经连人带车冲出路面，滑向了坡边深沟。
　　看他血流不止，身上多处受伤，右腿上一片肉已不知去向，我们都哽咽了。
　　简单包扎后，我们把他车上的煤分装了些，忍着身心的痛，又上路了。
　　天黑了，小镇旅馆住满了人。我们好说歹说，旅馆老板总算没赶我们。铺位没有了，我们只好将带来的被子往身上一裹，脚头用布腰带一扎，睡在地上。没想，竟一觉睡到天亮，寒冷也没冻醒我们！
　　再启程前，双肩刀削般难受。肩被辕绳勒得一棱一棱的，又红又肿。大家都一样。
　　孝哥从我车上搬下一块煤，想放到他车上。我却不管，转身也从他车上搬，他搬我的我搬他的，来来回回的，最终没啥结果。
　　他骂我犟怂。
　　一路不停地出汗，又没水喝， 嗓子渴得时常像冒了烟。沿途虽一再经过茶摊，我们却强忍着，舍不得花5分钱买壶水喝。
　　家，就在前面，我们鼓起最后一把劲，高兴地、奋力地向家赶去！作者简介
　　陶垠作，1962年出生。退休干部，文学爱好者。曾在渭南日报，渭南广播电视报上发表了《母亲》，《二哥》等多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