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刘莉萍作品老家的仙人掌

　　原创：刘莉萍 文稿来源：蝶语兰心老家的仙人掌
　　老家的仙人掌，是爷爷自己养的，退休时从单位带回来，距今有三十五个年头了。
　　当时只有一瓣，栽在一个破洋瓷盆里，土绿色的掌面上布满了刺。刺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三五个或者七八个，从一簇纤细的小尖刺中呈扇锥形有层次地斜伸出来，像一根根尖针。贪玩的我常拔下一根来，在松软的地面上写下＂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的诗句。字的笔画细如发丝，很是好看。即便拔刺时不小心把食指刺流血，却常常是背着大人又糟践刺儿。
　　十岁时不再拔刺，却是深受细刺之害。有次拔刺用力过猛，手背撞到仙人掌上，叶掌上的细刺扎满手背，＂吱哩哇啦＂的叫喊惊动了正在休息的奶奶。奶奶戴上老花镜，用针一根一根挑，费了半晌功夫，才把大多数的细刺挑了出来，其余的断刺留在肉里太深，让奶奶不知从何下手。
　　奶奶只好倒了几滴食用油在盘子里，用手轻轻抹在我的手背上。一边抹一边给我讲仙人掌的知识。她告诉我，仙人掌之前也是有叶子的，只是它生长的沙漠地带越来越干旱，气温逐渐升高，沙漠面积递增，导致仙人掌叶子呼吸困难，濒临死亡。仙人掌为了活下去，叶子慢慢变成尖硬的刺，来适应新环境。我当时太小，没经历多少事儿，从奶奶的话语里体会不到＂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自己＂的生活哲理，只是明白了刺是仙人掌身体上的一部分，是不能随便损害的。
　　奶奶抹完清油，我手背上的血点点更为明显，隐隐约约地疼。我强忍着，第一次觉得仙人掌和我一样，也会疼。
　　没过多久，仙人掌的叶片四周就伸出来几个嫩绿嫩绿的小脑袋。绿脑袋上没有硬刺，小手摸着特别舒服，我也很喜欢。每当看到爷爷给旁边的月季花浇水，却对仙人掌宝宝不理不睬，我有点小生气。干脆自己端了一瓢水，小心翼翼地走向仙人掌。爷爷拦住不让我浇水，任性的我对着爷爷哭喊着:＂你偏爱月季花，不给仙人掌浇水。＂说着还把瓢扔在了地上，水花四溅，眼泪花也＂吧嗒吧嗒＂往下掉。爷爷揽我入怀，用昔日握粉笔的手抚摸着我的短发，说:＂萍娃，月季花喜水，仙人掌喜干旱，不耐水，你这样爱它，会把它害死的。＂
　　听着爷爷的话，我停止了哭闹，眨巴着泪眼问了句:＂真的吗？＂爷爷笑着说:＂真的，我是老师，老师不骗人的。＂我转＂怒＂为喜，屁颠屁颠跑过去守在仙人掌旁。
　　十多天后，绿脑袋长大了，身上也爬满了刺，越来越像它妈妈了。说它像妈妈，这里面有个故事。
　　我觉得偌大的盆里只有一个叶片，太过单调，就央求爷爷再向别人讨要几片栽在旁边给它作伴。爷爷说小叶片长成和它妈妈一模一样后，掰下来插在土里就能生长呢。我觉得爷爷在搪塞我，拉着他的衣襟不依不饶。就在爷爷被我缠得束手无策时，奶奶端着簸箕倒垃圾，垃圾里有两个出了芽的洋芋。爷爷顺手捡出，切成几块，埋在月季花旁边松软潮湿的土壤里，还给每个洋芋块旁边插一截树枝做记号。
　　过了半个月，一株株嫩芽从土里钻出来。我惊喜地呼喊:＂爷爷，爷爷，快来看。＂爷爷蹲在我旁边，指着绿芽告诉我:＂仙人掌和洋芋一样，都是这样生小孩的，它们都没有爸爸，只有妈妈。＂我到现在才知道这种现象就是无性繁殖，是克隆技术的雏形。只是那时候太小，爷爷选择这种通俗易懂的方式让我明白事理，可谓大智慧。
　　几年功夫，仙人掌妈妈生女儿，女儿生女儿，女儿再生女儿，就这样一代代繁衍着。不但满满当当长了一盆子，溢出盆外，还在叶片顶部长出了一个个红色＂肿瘤＂。肿瘤慢慢长高，当长到有五六公分时慢慢变粗，顶部凸出一个黄红色小圆苞。＂肿瘤＂的颜色由深红渐次变成绿红、黄红，圆苞随之渐渐从最上端裂开，缝隙越来越宽，嘴巴张得越来越大，不经意间，朵朵黄灿灿的花伫立顶部，中间淡黄色的花蕊像一个个婴儿鼾睡在温暖的摇篮里，戴着个小黑帽。端详许久，让人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层层叠叠的花瓣，这清幽的香味竟出自于其貌不扬的仙人掌。
　　仙人掌花儿有个特点，就是花期特别短。早上花儿露出笑脸，人还没来得及看个够，黄昏就闭合花瓣趋于萎缩。这一点多少是个遗憾，竟惹得我嘴上像挂个油瓶子，躲在一边生闷气。那时也真傻，根本不懂得＂美玉有瑕＂的道理，什么都想要个完美。现在想来，仙人掌花期短又怎样，瑕不掩瑜呢。
　　如果说盆栽仙人掌不足为奇，把仙人掌栽在墙头，却是我爸的创举。爸爸盖好新房子，在前面那栋房子开了个商店。时值改革开放初期，多数人的生活依然贫困，常有游手好闲、不法无赖之徒撬门扭锁，翻墙入室盗取财物。很多人家给墙头上砌一层水泥，插上玻璃碎片，构筑成一道别样的防护线。爸爸总感觉那个样子不太美观，将家里几盆仙人掌的叶片全部掰下来，按一定距离插在土墙上，设计了一道植物墙。墙壁上水分稍欠缺，但通风好，日照时间也长，加上仙人生命力原本就旺盛，繁殖能力强，三年下来，仙人掌布满了墙头。第四年春夏之交，黄灿灿的花儿悬在半空，分外妖娆，蔚为大观。
　　我家的仙人掌墙成了气候，村里人便纷纷讨要效仿。在我眼里的宝贝，被长辈们当作稀松平常的物件送了村人。一时间，仙人掌防护墙在我们村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仙人掌不但神圣地守护着家家户户的安全，还治好了很多小孩的腮腺炎。用刀割下一片仙人掌，小心翼翼地刮掉刺儿，削去外皮，包在纱布里砸成糊状，外敷在脸上，几天后竟然痊愈。
　　三十多年了，家里围墙换过两次，土墙已经换成砖墙、水泥墙，但后院花圃周围的几堵土墙两次都＂幸免于难＂，至今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只是墙面剥离，矮了十几公分，仙人掌几乎要拖到地上，掌面皱巴巴的，和老人们的脸庞一样，写满了幸福和沧桑。作者简介
　　刘莉萍，中学语文教师。陕西省编剧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渭南市作协会员，渭南市诗词学会会员，临渭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蝶语兰心》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