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在线收听语音版 堆子 我们湾有二个堆子,一个叫大堆子,一个叫小堆子,我们湾把身体虚胖脑子不太使好但有一身蛮力的人都叫堆子,不知道是不是呆子的意思。为了区别避免搞混,湾上的人对大堆子都直呼其名,把小堆子叫堆子。 堆子出生在"文革"那年,比我大二岁,正是国家困难的时候。听大人说,堆子从小长得虚胖,胳膊和腿上的关节像藕节一样,又短又粗,因为营养不良,直到四岁才开始学会走路。 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每次我与小伙伴打架闹冤,堆子就会过来帮忙。有次我与东头的黑皮打架打输了,堆子过来帮忙时黑皮已经回家,当着黑皮的父母,堆子不能动手。这时堆子就骗黑皮说窑上来了汽车,黑皮兴冲冲地跑到窑上去看汽车,被堆子揍了一顿。堆子没有学过孙子兵法,但调虎离山这一套却搞的很熟。 上学了,我读二年级时堆子读三年级,我读三年级时堆子还读三年级。每次考试,堆子的算术总是不及格,乘法口诀怎么也学不会。老师家访,问堆子,一吨等于多少?堆子说一顿等于一钵碗,因为堆子每顿都要吃一大钵碗饭。老师大笑,第二天上课将堆子的一吨等于一钵碗的家访告诉全班同学,堆子在班上又有多了个"一钵碗"的外号。 那时学校条件很差,没有课桌,教室前面二排有泥巴做的课桌供学生写字,堆子就坐在泥巴课桌读书。泥巴桌年久失修,老师发动全班同学在周末下午用新泥巴重新糊了一下。周日早上,堆子叫我一起去学校,我在外面放哨,堆子从窗户爬进教室,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的泥巴课桌推了个稀巴烂。在回家的路上,堆子洋洋得意,愤愤地对我说,老子就是不想读书。 我读四年级时堆子就回家放牛不读书了。我放学回家在湾上的坝子上总能看到堆子放牛归来,牛吃得饱饱的,牛屁股上面那个凹陷的地方拱起来很多。堆子坐在牛背上,扯一把牛鼻子的缰绳,对着牛大叫一声,喝水,牛就乖乖地低下头在坝子下喝水。堆子昂起头,一幅神气的表情。我问堆子如何判断牛是否吃饱,堆子批指着牛屁股那个凹陷的地方说,看这个地方,凸起来就是吃饱了,满脸鄙夷的神情。 堆子不仅会放牛,而且还会碾磙,一磙压一磙,均匀又规则,经堆子碾磙过的稻草很干净,基本上没有残留的谷子。分田单干"双抢"过后,父亲在稻场碾磙打谷,午饭时间我轮换父亲。这石磙一头大一头小,方向不好掌控,牛也不受控制,碾了二圈就把谷草搞得一团糟不成形,牛也不耐烦,开始罢工,站在谷草上不走,我不知所措。这时堆子从田埂走过来,接过我的牛鞭,熟练的扯了扯缰绳,举起牛鞭大叫一声,走!牛就乖乖地走起来,很轻松的样子,这边大圈那边小圈,轻松自如。堆子笑着对我说,好好读书,农民这晚饭你吃不了。 堆子没有什么陋习,不吸烟,不打麻将,偶尔喝点小酒,为人诚实,劳动舍得下力气。1980年代初期,堆子在湾上亲戚家的麻糖厂做工,一直做了好多年,陆续给自己买了飞鱼牌轻便自行车和皮鞋。我上高中周六回家拿米,偶尔能看见堆子骑着飞鱼牌轻便自行车回家,衣着也比较干净整洁,神采奕奕的样子。见了面也就是笑一笑,点个头,算是打招呼,好像忘记了当年在小学砸泥巴桌的情形。 1990年代,湾上的人开始到东北抹灰,堆子也跟着一起去。堆子开始学了几天的抹灰,但缺少悟性,质量总达不到要求,老是返工,浪费沙子水泥不说,还耽误工期挣不到工钱。最后只得和湾上一名叫"屎宝"的人组合班子,专事洗沙和灰,搅拌水泥,出大力气。堆子和"屎宝"二人都舍得下力气,湾上的人把他们叫"黄金组合"。年终算账,七扣八扣,堆子和"屎宝"拿的工钱,比抹灰的师傅要少好多。 进入新世纪后,湾上的人都不种田了,也没有耕牛。堆子放牛碾磙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常年在外漂泊打工。堆子虽打工多年,但并没有学得一门真正的手艺,除了卖苦力挖沟,别无所长。 数年前堆子的妻子不幸患上肾炎,需要靠透析维持生命。湾上的好心人都劝堆子放弃,以免人财二空。堆子不为所动,对湾上的人说,这个我做不出来,先把我自己打工的几个钱用完再说。妻子出院后,堆子每月到医院拿很多药,装满运回家,让妻子自己在家里透析。虽然有新农合和政府的补贴,但妻子每月的透析费用仍然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依然得靠堆子得外出打工维持,堆子对此毫无怨言,从来不在妻子面前大声喘气。 前几年我回家探亲,在湾上看到堆子,堆子苍老了许多,但很乐观。堆子知道我从部队转业在三亚,问我三亚是不是离杭州很近,他说他去杭州打过工,不知道三亚在杭州的哪儿。我告诉他,杭州与三亚不在一个方向上,相隔很远。堆子说大队部有孝感去上海、杭州、三亚的汽车广告,在汽车站发车可以直达,所以三亚离杭州应该很近。我告诉堆子还是要多读书,堆子回答我,泥巴桌都给我砸掉了,想读书也来不及了。 堆子来三亚来打工,炎炎烈日下挖电缆沟。堆子挖了几个月的沟,买了一张晚上便宜的三亚至武汉的航班,到武汉已是深夜,下着大雨,没有班车回孝感。为了省钱,堆子在机场候机厅睡了一夜,手机没电,也无法与家人联系。第二天上午乘公交车到汽车站换乘汽车,到孝感已是下午。到家后被妻子训了一通,堆子昂起头,骄傲对妻子说,我这么大个人,你还怕我回不来?一如小时候坐在牛背上的样子。 春节回家探亲,总能看到堆子推个破自行车早出晚归。年关将至,湾上所有的人都在休息,或打麻将或喝茶聊天,只有堆子还在工作。早上天不亮,堆子骑个破自行车出发,吱吱的声音刺破薄薄的晨雾,孤单地迎着光明。我知道堆子又上工去了,背后是堆子妻殷切的目光。(注:图文无关) (请勿微信投稿!中山日报"文棚"面向全球华人开放,供作者和读者交流、推送。其"写手"栏目向全国征集好稿,凡当月阅读量达6000次,编辑部打赏50元/篇,12000次则打赏100元/篇;优秀作品可以参加季赛和年度总决赛。请一投一稿,并注明文体。投稿邮箱:2469239598@qq.com,1600字以内;来稿无错别字,正确使用"得、的、地";请注明真实姓名、联系方式及银行账户全称、户名、账号等。倡导诚实、有用的写作,文章不粗制滥造、浮夸、轻飘、花哨及造假、抄袭、套改等。文责自负。) ◆中山日报社新媒体中心 ◆图+1/记者 徐向东 ◆编辑:徐向东 ◆二审:朱晖 ◆三审:岳才瑛 ◆素材来源:中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