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农村人的穷横过去的无奈之举，现在是少部分人的立身之术

　　＂穷横＂一词，无论你横看竖看都是贬义，可在我看来，此词语对于生活在农村的乡亲们而言，更多的是心酸无奈。尤其是在二三十年前我的儿时，乡亲们的穷横之举，颇有些悲壮的意味。
　　那个时候老家的农人，大部分还生活在乡间。一百多年前，我们的先祖从山西逃荒而来，一路的悲欢离合，一路的酸甜苦辣，都驻足在了这片长满荒草的坝上草原上。一代代人的坚持坚守，终于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有了吃不好但是能吃饱的日子，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舒坦，曾经无畏的先人们，终于放下了勇敢，不再继续前行，甚至要求后辈儿孙们也不要轻易离家，固执地把自己桎梏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说得过且过有些过分，说胆小懦弱绝不是妄言。
　　几代乃是十几代人下来，我的乡亲们早已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面对外面经济的大发展，面对日新月异的城市生活，老家的时间仿佛在岁月中做了停留，乡亲们牵着牛马下地耕种收获，自觉地杜绝着对新鲜事物的窥视，好似谁要是能接受新的思维，谁便是大逆不道的不孝子，定会引来众人的群嘲。
　　再落后保守的思维模式，也会在繁华的冲击下被击得粉碎。老家的乡亲们不可能断绝和城市的联系，他们虽然嘴上均说着城市比不上农村，可心里却无比向往着城市的生活。那些在乡间极难购买的生产生活资料，在城市里随处可得；那些能把他们搞得晕头转向的大医院，输的液都比乡里卫生院的高级；那些响着上下课铃声的学校，绝不会有老师扯着嗓子用方言连喊带骂的让孩子们进教室。
　　乡亲们之所以对城市颇有微词，无非是自己进不去、进去了被人轻视之下的自尊心作怪，那个年头的家乡的农民，穷得只剩下了脸面。
　　农民最看重的脸面，在乡间倚靠着血族辈分、亲情友情简单地维系着，看上去很有威严。可惜，当他们踏进城市的一瞬间，所倚仗的东西便荡然无存，乡亲们内心出现了惶恐不安，于是乎，他们只要进城办事，一定会先想想：我在城里有没有熟人？如果有，定会去投奔，甭管这位亲友在城市中无有办事的能力，反正有个城里人跟着，心里踏实。
　　若是城里没有亲友，所需办的事情又不能耽搁，无奈的乡亲们只好硬着头皮进城，开始了煎熬的行程。
　　进城之后，川流不息的人群会让他们惶恐，鳞次栉比的商铺会让他们眼花缭乱，衣着光鲜的城里人会令他们相形见绌。乡亲们昂着头，佯装着淡定，去到办事地点，先蹲在门口抽支烟定定神，然后猛地起身，毅然决然地走进大门，去迎接将要面对的一切。
　　乡亲们进城办事，是会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的。他们无比相信＂人靠衣裳马靠鞍＂的老话，想要以衣着的干净来减少内心的不自信。可惜的是，不管他们怎么打扮，城里人一眼都能看出他们身上的土味。好心点的城里人，看到农村来的乡亲，会和颜悦色的接待，他们知道，自己的祖宗也是农村人，不能忘了本。更多的，是斜着眼睛看人的，他们告别了土地，也由此厌恶起土地，想要借着轻视和鄙视，来彰显自己身份的改变、地位的突出，殊不知，他们在城市里，依然算是低层，既谈不上＂富＂，更遑论＂贵＂。
　　进城办事的过程中，乡亲们真的是把自己放到了尘埃之下。他们陪着笑脸，唯唯诺诺的应和着对方；他们假装木讷，忽视着对方＂你咋啥也不懂，你咋啥也不会＂的白眼；他们把钱用手绢包起来，紧贴着胸口，防止貌似善良的城里人的欺骗。
　　这所有的所有，乡亲们都可以忍受，他们知道，城市不属于他们，他们只要办好了事情，就能回到自己的天地，只要忍过了此刻，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很多城里人往往把乡亲们的低调当成了低下，当他们一而再的为难人，当他们再而三的轻视乡亲们，定会激起乡亲们类似歇斯底里的爆发，这一刻，＂穷横＂的农村人出现了。
　　过去的农村人是这样的一个群体，他们的忍耐力极强，同时，他们的爆发力也极具＂破坏性＂。当他们不再估计脸面，当他们不再计较得失，那么他们会把自己的＂穷＂，转变为＂横＂，一刹那油盐不进，蛮不讲理。
　　我小时候经常在城里的供销社等地点看到大声叱骂，堵在门前哭闹，谁劝劝不走，谁说说不通的农村人。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我对此没有任何的反感，反而会生出一阵的痛快。那些平时对人爱搭不理、出口很冲的售货员，在面对穷横的乡亲们放手一搏时，立马失去了高高在上的样子，变得小心翼翼，对农村人好声劝慰，为他们打开方便之门，刚刚什么都卖完了的货物，这会儿任乡亲们挑选。
　　穷横之下的角色变幻，当真是一眼千年。
　　即便穷横之后有着如此的效果，农村人也不会轻易使用。他们知道，人活在世上，无非就是里子面子，自己＂穷横＂一回，对外是不要面子，对自己是丢掉了里子。乡亲们不愿意失去自己做人的原则，除非被逼无奈，否则没人愿意玩个＂穷横＂，那样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多年过去，现在的乡亲们，很多都已经进城，成为了当年令自己羡慕不已的城里人，或者没有进城，在乡间和繁华接轨，过上了为钱奔忙的日子。这些年，一少部分农村人，脑筋活泛起来，他们在日常实践中发现，＂穷横＂是一个很有效的、能够为自己带来利益的手段。
　　这时候的＂穷横＂，再不是无奈之举，而成为了一些人的立身之术。虽然他们不穷，但是他们很＂横＂。为了碎银几两，他们忘记了淳朴，摒弃了善良，在他们的眼中，只要自己得了便宜即可，其它的所有皆为虚妄。
　　既然如此，为啥说这些人只是农村中的一小部分人呢？有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明事理的乡亲。他们知道，幸福的生活要想长久，靠的是几代人的积累，不断地学习开阔眼界，他们看不上眼下的三瓜两枣，不愿意为点点薄利放弃了尊严。
　　另一种情况是：有的乡亲看到别人凭借着穷横得利，自己很动心，可是不好意思也不会。他们是人，面对利益动心我们不能去指责，他们没有做出穷横之举，说明他们有底线，我们也不用去赞扬。
　　如今老家的农村人，在突如其来的变化中经历着自我挣扎，＂不占便宜便是吃亏＂的思想，绝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最真实的农村现状。
　　作为农民的后代，尤其是在去过了很多经济发达地区的农村后，我对此的态度是从失望到谴责，从谴责到释然。我相信，＂穷横＂的变迁史，其实就是时代短暂的产物，在浮躁环境下的体现。它不可持续，亦不会长久，因为，终有一天，农村人会发现，物质需求的膨胀，抵消不了精神世界的充实，到那时，＂穷横＂将成为过去式，穷横之人会重新被乡人鄙视，久违的乡情和纯朴会再次如草原上的风扑面而来，里面混杂着的，是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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