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忠父亲苦难的年少时光

　　父亲苦难的年少时光
　　作者  |   唐永忠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是杜甫对唐朝安史之乱时，长安城山河破碎的描绘。我父亲也生活在日寇铁蹄横行，国民党腐朽统治的水深火热战乱年代，在饥饿与贫穷困苦中度过了自己的年少时光。
　　一、年少被抓丁
　　一九四七年一个寒冬深夜，北风呼啸着，山里飘着雪花。随着山里的几声狗叫，国民党县大队与伪乡长一起，带着乡丁、保甲长一行十余人，又悄悄地开始到处抓壮丁了。夜黑风高，马灯与火把照在宁静的夜空，山中更显得阴冷空寂。随着枪托的急促砸门声，＂开门，开门，快开门＂，匪丁已将唐家大院团团包围，路口有几个乡丁端枪把守。爷爷听到狗叫声，匆忙穿好衣服刚准备从后门逃走，不料后门已被乡丁把守，被堵了回来。挨了几枪托后，双手被麻绳结结实实捆了起来。＂家里还有谁，一起抓走＂，爷爷哀求说：＂父亲病卧在床，媳妇还有身孕，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儿子还小＂，＂不行，三丁抽一，男人一起抓走＂。十一岁的父亲和爷爷被同时捆绑抓走了，剩下奶奶抱着一两岁的小姑，与七八岁非常惊恐的大姑一起伤心地抽泣。
　　随着皮鞭的抽打声，＂快走，快走，打死你们龟儿子＂，兵丁恶狠狠地叫骂着。急匆匆脚步声、哭喊声与远处的犬吠声，在漆黑的夜空上回响，是那么让人撕心裂肺。爷爷、父亲和近十个乡亲们当夜被押解关在区公所大院里，等待天亮后押往勉县县城，然后送到西北战场。随着解放战争大幕拉开，国民党军队战场逐渐失利，部队节节败退，国民党军队有的被消灭，有的投城起义投入共产党一边，而一些顽固的国民党不甘心失败的命运，据险负隅顽抗，与人民为敌。但摇摇欲坠国民党军队腐朽横行，纪律涣散，大量士兵战死，逃亡的人很多，部队兵员缺乏，于是就到处抓壮丁去战场当＂炮灰＂。缺乏军事训练与战斗经验的壮丁，走向战场就意味一去不复返，客死他乡。
　　爷爷得知他们将被派往胡宗南的西北战场，如果上战场就是＂九死一生＂，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家了，可家里还有年迈父亲、有孕在身的妻子和年幼孩子啊。三天后他们将沿勉县-略阳—两当县押往天水，再往兰州，心里默默地在筹划在何时何地能够逃跑。从勉县县城一路押解到略阳黑河乡时，一路饥肠辘辘，脚上也磨起了血泡，爷爷和父亲一起被关在一院破旧的乡公所里。乡丁人困马乏，但还是背起枪放着哨，防止拉来的壮丁逃跑。下半夜站岗的士兵倚着墙也渐渐地进入梦乡，爷爷知道逃跑的机会来了，捆绑父亲的小手慢慢松动，绳子逐渐松开，他急忙帮爷爷解开绳子，轻轻地推开破损的木窗，悄悄地逃走了。爷爷拉着父亲，一路飞奔不敢走大路，小路高一脚低一坑，脚手被划了好几道口子，逃命要紧。随着狗叫，看守兵丁猛然惊醒，朝远处胡乱开枪，并沿大路追去，可路上早没有了人影。沿西北大路跑，山高路险，离家越来越远，只能朝家的方向逃，可也不敢回家，回去还要被抓，而且会连累家里亲人。一口气跑了七八里，兵丁也追不上，父亲又累又饿人小体力不支，再也跑不动了，他们悄悄地躲进了山沟中一片高大的大黄地里。
　　二、我家曾住大黄院
　　半夜里，疲惫的父子俩相互依偎睡着了，树上的鸟儿把他们唤醒，太阳逐渐露出了柔柔的温暖光芒。轻易不敢出去，来地里干活的村民发现了又饿又冷的父亲和爷爷，问了问情况就将他们带回一个叫大黄院的小村庄。大黄院村以盛产中药材大黄出名，大黄又名金不换，以根及根茎入药，性味苦寒，药性峻烈，素有＂将军＂之称。药用的马蹄大黄，为高大草本，高1.5米左右，茎直立，疏被短柔毛，，根生叶有长柄，叶片圆形至卵圆形，直径40～70厘米。秋末茎叶枯萎或次春发芽前采挖，除去细根刮去外皮，切瓣或段，绳穿成串干燥。大黄具有攻积滞、清湿热、泻火、凉血、祛瘀、解毒等功效。
　　大黄院在黑河一条大沟中，两边地势高耸隐秘，沟里平地上有十余间土房，远远地有人在药铺、纸厂、榨油坊忙碌着。好心村民看到父亲可怜，便报告给这里大户。大户主人开设有药铺、纸厂、榨油坊，懂医术会经营，人称＂李先生＂，其心地善良，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包谷米饭，饿坏了父子俩便狼吞虎咽起来。吃完饭，李先生问清爷爷来历与情况后，店里刚好缺人手，就问：管吃管住，愿不愿意在这里干活？爷爷说只要有口饭吃，年底给点粮养家就行。于是李先生安排人搭起草棚，安排父子俩住下，并在这里打短工。爷爷正值青年，身强力壮，干活舍得一把力气，半年后，主人看爷爷、父亲干活勤快，爷爷除了种地、务药材外，很快学会了造皮纸。李先生说，看你干活勤快，先在我这里打三年长工，工钱一年五块银元，契约满三年了才能给结清工钱，去把家里人接来一起住吧。
　　爷爷把婆婆、姑姑接来，一家人总算在茅草棚安顿下来，这里也算是家了。父亲就去帮主人放牛、打柴。站在高高的长岭上，望着黑河两岸山林密布，清澈的河水在密林植被的映衬下黑不见底，树上鸟儿鸣唱。牛儿在四垭豁、大坟院、黑河山坡静静地吃草，父亲一边放牛，一边还得在山上打柴。渴了喝口山泉水，累了在树下稍稍歇息，仰望蓝天秋回大雁归，父亲脑海里一定盼望早点回家，将来能过上幸福生活。
　　三、学造皮纸
　　爷爷在这里学会了造皮纸，父亲先是给爷爷打下手，慢慢也学会了这门造纸手艺。大黄院山高林多，山坡地边多枸树、桑树，沟边多苎麻，山上长满了毛竹，这些可都是造纸的好材料啊。手工造纸的主要原料是构树皮、桑皮、苎麻、竹子和稻草等，竹子最多的是毛竹和慈竹。先将春天的构树、桑树枝砍下来，剥去树皮，刮去表面的毛，进行阴干。把不同原料按等级分开，扎成小捆，泡在水塘里。浸泡的时间随原料品种不同而异，毛竹砍下后要在水里浸泡半个月左右，稻草扎捆在河水里一般泡七到十天，树枝、麻杆浸泡的时间则在十天左右。然后用碱或石灰水浸泡除掉杂质，使纤维散开成为纸浆。桑皮先用石灰水泡10分钟，再放进锅里堆置发酵五天，稻草只需少许石灰蒸煮、发酵，即可成为纸浆。把蒸煮后的浆料放入布袋内，经水来回冲洗和摆动，将石灰渣及煮料溶解物洗净。把洗净的浆料放在阳光下晒二到三个月，直到纸浆变白。再用人力、石碾等把浆料捣成泥膏状，使浆料中的纤维分丝交织成纸页，打料是人工造纸操作中最繁重的一道工序。捞纸又叫抄纸，先把纸浆和水放抄纸槽内，用竹帘投入抄纸槽中抬起，让纤维均匀地平摊在竹帘上，形成薄薄的一层湿纸，最后把抄成的湿纸放在堆上，轻轻挤压使纸内的水缓慢地流出。最后把经过榨干的湿纸一张一张地分开，再将其刷贴在烘壁，使纸页慢慢变干。捞纸、晒纸是技术活，烘纸温度不可过高，不然纸易皱和发脆。造好的一刀刀皮纸或黄表纸，走进了千家万户，成为日常用品。
　　造纸是一门手艺，也非常辛苦。砍毛竹剥枸皮，手到处是刀割的小口子，小手常年浸泡在有石灰水的池子里，手从泡得发白、红肿到溃烂，冬天破衣烂衫，脚手到处冻裂，白天放完牛打好柴，还要帮大人造纸，常常累的腰酸背疼，小小的年纪为了生活，受尽了磨难。
　　一九四九年十月新中国成立，穷苦老百姓翻身得到了解放。新成立的人民政府，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穷人终于分到了日想夜盼的土地，一九五一年的春天，爷爷和父亲终于结束寄人篱下的长工生涯，回到了自己的家，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十四岁的父亲回到家，上了冬学，初通文墨。爷爷后来，积极参加土地改革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思想觉悟高受到组织培养，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担任十余年村党支部书记，带领乡亲们改天换地，让家乡人民过上了幸福温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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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栏作家】 唐永忠 ，陕西勉县人，在报刊和网媒发表有散文诗歌作品等，现居西安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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