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母亲的粽子

　　母亲今年没包粽子，我居然找不到一张母亲包的粽子的配图。
　　端午小长假的第一天，照例还是上课。午饭，食堂专门为学生额外配备阜宁大糕和鲜肉粽子各一个，谐音糕粽。下周六中考，学校的课上到下周三结束，有个别孩子这几天就选择自己在家复习。选择在这样的日子，每人配增了一份＂糕粽＂，也算是祝福满满，期盼着那些努力的孩子们都能够高中。
　　我其实并不太爱吃这样的粽子，米粒散散的，像水加多了的糯米饭，烂乎乎的，既没有嚼劲，也没啥味道，只是在过节的时候偶尔吃一个，也算是不枉过一次节日的仪式。
　　最爱吃的还是母亲做的白米粽，百吃不厌。
　　母亲包的高脚粽，小巧伶珑，类似于缩小版的尖头小靴子的造型。先用三张粽叶打成一个圆锥形的尖圈，然后往里面加米，米和粽叶是提前用水泡好了的。一边加着米，一边用一根尖头的筷子往里面戳，戳着戳着，米就沉下去了，继续加米，继续戳，一直戳到戳不动为止。然后将粽叶顺着圆锥形的上端折起，转弯，裹成高脚粽的＂靴统＂，如此继续往里加米，再重复用筷子戳的动作，一直到把整个＂靴统＂填满，再用一张粽叶盖住＂靴筒＂的口，从上往下绕一个圈，最后把粽叶的末稍折进前面的折缝中，最后用一根麻绳把粽子扎了个严严实实。
　　至今记得母亲最后扎粽子的时候，绳子的一端用牙咬着，另一端拉在手里使劲儿拽，直到粽叶拽起了皱褶，绳子再也拽不动为止。任那米再鸡贼，都不可能跑出来了。
　　一只粽子扎好之后，母亲并不把麻绳给剪断，还是继续重复前面的动作，再加一颗，最后两只粽子扎在了一起，拎起上面相连的绳子，悬垂下来的就像是一对美妙的靴子。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当粽子煮好了以后，想要提取的时候特别方便，你随便拎到一根绳子，就能拎出一对粽子来，倘若把一堆粽子扎在一起，就像你拎衣服的时候，拎起衣服的领子整件衣服就顺了的样子。
　　母亲做事就是那样的有板有眼。
　　我小时候曾经跟在母亲后面学着包这样的粽子，可惜我手没有她巧，怎么包都觉得不是这边漏米就是那边露缝，总是包不好，最终放弃了，以至于至今从来没有自己独立完成过一次包粽子的巨大工程。
　　所以每年都期待着吃现成的粽子。
　　用不着我们说，每年母亲总是早早的就准备好了，三姐妹，一人一扎（这时候特别能体现出两个粽子扎成对的好处），16个或者18个，从扎绳处拎起来，垂下来的粽子尖角，向外围散开，像一朵盛开的粽子花。
　　儿时煮粽子的场面则更加庞大，需要动用家里面最大的那口锅。包好的粽子，一层一层在锅里铺排开，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个，锅里铺下多少层。反正那时候要留着吃好几天。那个年头家里人多，一年到头都缺油水的肚子胃口也特别好，母亲包的粽子又不大，我一顿能吃好几个，放到如今一个都吃不下了。粽子在锅里铺开以后，在最上面再放上一层咸鸭蛋，盖锅！开煮！
　　煮粽子多半是在晚上，通常是奶奶或者父亲在灶间烧火，这么一大锅粽子，要费好些柴，煮很久很久。
　　我和妹妹在堂屋写作业，母亲陪在旁边，手里拿着五彩丝线织网兜。第二天，端午节的早上，可以让我和妹妹每个人脖子上挂上一个咸鸭蛋和一只粽子，带到学校去吃。在那个年代，这样高的配置，足以引来那些没有丝网兜的同学们艳羡的目光。
　　隔壁灶间粽子终于煮开了，粽叶的清香，夹杂着糯米的糯香和咸鸭蛋的咸香，慢慢的氤氲开来，使劲嗅一嗅，真香呀。咽了咽嗓子，口水都快砸肿了脚背了！可是，不能吃！即便是我们早早的就溜过去无数回，看那个锅里面水早就煮开了，母亲还是说没有煮透，不能吃，说粽子的心是硬的，里面塞了紧实的米，没有煮熟。小馋猫们只好虾子跳在岸上——看着干着急！
　　现在想来，那一晚上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为什么没有半夜里悄悄的起来偷剥一个粽子尝一尝？即便是粽子不熟，咸鸭蛋总该熟了，唉！为什么当时就没有想起来呢？
　　这种用筷子戳了又戳金石的白米粽，很是考验人的牙口。稍稍醮上些白糖，一口咬下去，粽叶的清香，糯米的糯香，再加上跟咸鸭蛋一起煮的咸香，最后配上白糖的鲜香，就那样在口中慢慢咀嚼，动作要慢，不能狼吞虎咽，也硬到没法狼吞虎咽，逼着你去慢慢咀嚼，口腔里全是回甘……
　　即便是此刻，我在敲下这些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咽了又咽口水。
　　前段时间父亲生病，手术住院呆了十七八天，直到前两天才出院，因为疫情，医院不允许其他人随便进，期间只有母亲一人在陪护，出院时两个人都瘦了很多，自然也没有精力再去包粽子。今天回家看他们，饭后带他们去了乡下的老屋，屋前屋后的菜地里长满了草，除了栀子花开得正盛，前面种下的菜都掩映在草丛中了。两个满头白发的人说是要收点夏天穿的衣服带城里去，却也没找出几件。哪里是找衣服，分明是太久没有回去了。看着他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忍不住鼻子一酸，坐回我的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