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辞

　　上午换下床单，洗完衣服，拖了一遍地板。瞅瞅，粉红床单干爽得很，地板干净得很，心情也甘洌得很。看看时间，已是十点半左右，我赶紧换上衣裤，收拾起提包，提着茶叶和西瓜，下得楼来。来到街上，又买了一瓶麻油，六个西红柿，六个烧饼，看到菜店里新来的手擀面，想起老父亲很爱吃面条，便又买了点鲜面条。电动车篮子里只能放进一个西瓜，西红柿、茶叶什么的，便挂在车把上，东西虽不多，一袋一袋吊坠着，却十分招摇。如果开车去，带多少东西都看不见，可惜，我还没学会，其实我更愿意骑着电动车回老家。一路上，我可以悠然地望望平畴的麦田，仰望一下高高白杨，瞅瞅路边新开的各色小花：牵牛呀，蒲公英呀，还惊喜地发现了紫色的苜蓿花。喜鹊或者啄木鸟，偶尔从树叶间落到远处的麦垄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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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春麦绿了，怎么觉得去年春麦刚刚绿过呢？也许住在城市的楼里，看不到季节的颜色，按部就班的单调，匆匆赶路的忙碌，冲淡了季节的变化。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打开季节的眼神，才会有恍然隔世的惊喜。这新绿是多么令我陶醉，像一穗刚刚饱满的麦子。
　　来到马颊河的桥上，我慢下来，望望桥两边的景色，桥的西边，水位很高，水面铺展着，波光粼粼，向远处看去，飘带似的弯曲，渐渐消失在夹岸的树影里。望望桥的东边，河水很浅很浅，露出一块一块河床的淤泥，三两个老农正撒网水闸下面的收获。深水里不知有多大的鱼儿？老农一网会收获很多吗？我猜测着，真想停下电动车，走到河边，试探一下撒网的惊喜，可是我还是慢慢跨过了马颊河，因为马颊河南岸的小村里，有老父亲的期盼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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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父亲新搬的家里，满眼都是新绿。父亲原来一直住在他的小土屋里，去年几场连绵的大雨，父亲的小屋，倾斜了身子，后背裂开了一条缝隙，在我的强行劝说下，父亲搬进了二哥的新瓦房，二哥哥的宅子，庭院很大，院墙外是一片高高的杨树，真是＂绿树门前绕＂，可惜没有＂青山院外斜＂。院子里最抢眼的是三株开得正盛的月季花，粉红的花儿，一朵挨着一朵，堆积成彩。
　　沿着大门到屋门有一条曲折的小径，小径两边种着一垄一垄的蔬菜，刚插上的葱苗还有几分面黄肌瘦，不过新叶已露尖尖角。 还有两行茄子苗，已舒展开三两紫红色叶片，根部湿湿的，大概老父亲刚浇了水。靠墙的地方，还有几棵丝瓜秧，已有了爬藤的姿态。看着父亲经营的新院，生机盎然、干干净净，绿荫婆娑，我不禁有了一份归去来兮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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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父亲正在屋里忙着什么，看到我，看到他的小女儿回家来，他很高兴，赶忙走出屋门。每次回家，老父亲总是迎出屋门，送我走时，总是送到大街上，看着我走出很远很远。走出村口，我回头看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依然佝偻着望向我离去的方向。
　　我提着吃的，走进屋里，父亲已经开始做中午饭了， 看到老父亲七十九岁，还能自己做饭，还能自己种菜，我很高兴。每次回家，只要看到父亲健健康康，看到父亲忙这忙那，我就心满意足，我就踏踏实实，我提着的心就会很安稳地落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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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你种的茄子苗都活了，吆，这里还有几棵西红柿苗呢？！
　　老父亲看看他的茄子苗，看看他的西红柿苗，很自豪地说：＂我这是刚栽上几天，寨头堡集上买的秧苗，等下个集，我还去买几棵，把这块地都种上。＂
　　我担心地说：＂别累着，种点玩，就行了。＂
　　＂没事，除了腿有时疼点，没事。＂
　　我担心地问＂你的腿还疼呀？！＂
　　老父亲很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没事，我刚买药来，吃着药就不疼了。＂
　　站在老父亲的身边，突然觉得我很高很高，我心里一颤，父亲怎么比我还矮了呢？！父亲可是个高大的父亲呀，父亲1米8以上的个头，在我意识里，我总是仰望父亲，仰望那份依恋，仰望那份踏踏实实的安全感。每次给父亲买衣服，总是挑最大号。可是今天，今天回家，今天站在父亲身边，感觉父亲一下子矮了呢？！感觉父亲一下子需要保护了呢？原来我对父亲仰视的依恋，怎么变成一种隐隐作痛的可怜、同情和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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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仔细看父亲的背，驼得很厉害，已弯成了一张弓；我再看父亲的脸，皱纹松得很厉害，已松成一堆黝黑的皮；我再看父亲的发，白得很厉害，已找不到一根黑发，那怕一缕灰色！父亲的步履也已蹒跚，我怎么早没发现父亲已经老了呢？已经该需要儿女伺候了呢？可是父亲到了该需要儿女伺候的岁数，还是坚持自己做饭，自己种菜，自己赶集买零碎的生活用品。他还是坚持自己一个人住，女儿们叫他去住几天，他都不肯，哪怕住一宿，他都不肯，只是闷得慌了，到几个女儿家玩上一天，黑天他总要回家！他总是说：＂我自己什么都能干！＂我坚强的父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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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饭，我和父亲坐在院子的树荫里唠嗑，父亲除了说他那些老故事，他还说些国家大事，什么五年实行农村住房改造了，他还盼着他自己的老房子能换套新楼房呢！他还常常说起邻村的某某老头，九十七岁了，还自己赶集去，碰到他说话，嗓门可大了，＂啊哈，老贾，又赶集了！＂听着父亲故意提高的嗓门，我似乎又觉的，父亲依然还是那个高大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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