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小学记忆

　　难忘的小学记忆
　　作者 | 马玉宝
　　我的小学时代，从一九五八年冬季始，到一九六八年七月止，前后共十年，历经大跃进、三年生活暂时困难、和文化大革命前期，漫长而又艰难，刻骨铭心，令人难忘。
　　一九五八年，俺六周岁了，还一直是个野孩子，整天和街上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们满街跑，挖坑和泥，下河堵湾捞鱼，对于上学的事，脑子里根本没这个概念。父亲虽然上过私塾读过洋学堂，一九四八年四月，潍坊地区解放后，他一直在村里负责，顾不上我们姐弟六人上学的事。母亲不识字，更教不了我们，但母亲从内心里，为我们姐弟六人上学的事，比谁都急！她没文化，深知不识字的苦楚。后来蒙蒙胧胧记的母亲多次守着我们姐弟六人说，除了你大姐，家里急用人使，没捞着上学，下面你们五人，到了上学年龄都要上学，上到哪父母砸锅卖铁也供应。上学是为自己，不是给别人上的，上出学来，吃面包喝牛奶穿新衣，住楼房坐汽车。学不好呢，下庄户，推车子，挑扁担，吃糠咽菜，穿得像个叫花子。对母亲这种正反两个方面对比的上学教育，俺是深深地印在心里，刻在脑子里，上学和不上学，反差居然这么大。在母亲的说教下，心里对上学也有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想法。
　　一九五八年，是个很特殊的年份，上半年风平浪静，没给俺留下深刻的印象和记忆。从下半年开始，突然感觉社会大变，呼呼隆隆，好像搞什么大运动。记忆中龙岗人民公社，在目前的＂八一＂水库库址，召开万人大会，热烈庆祝龙岗人民公社成立！接下来就是大跃进，大协作，大搬家，大炼钢铁，吃食堂。周围几个村的村民，都到吴家辛兴村和吴家小庄村北（当地叫北庵），扎帐篷搭庵屋，深翻土地一米半，吃住在坡里。俺张家辛兴村的村民搬到吴家辛兴村去居住，我们一家搬到了吴家辛兴村东沟吴化正家住。这家院子有三间北屋，基础很高，屋前有阳台，青砖花墙，三四层阶梯，院东边是崖头，偏房记不清了。对这个新家，我母亲只带领我们姐妹六个，去睡过几个夜晚，因很不方便，我们一家还是回张家辛兴村老家睡觉。我感到奇怪的是原吴家辛兴完全小学一至六年级，全部搬到张家辛兴村的六户腾空的民房里上课，什么原因俺不知道。当时俺还没入学，觉得上学很好奇，就跟着一群野孩子，这家去瞧瞧，那家去看看，另一家去望望，有时直接两手扳着窗户台，看教室里老师上课。俺看到学生们有时在教室里朗朗念书，有时趴在课桌上写字，有时大声唱歌，有时到院子里排成队转圈。有一次，一个老师讲完课到门口外，逗着我们玩，问我们多大岁数了？叫什么名字？想不想上学？当问到爸爸妈妈名字时，小伙伴们都楞了，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啥意思。那个老师就改嘴说，爸爸妈妈就是你们的父母爷娘。我们才知道父母还有个高级的叫法，叫爸爸妈妈。亲们您看，在那个落后的年代，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是多么狭窄？连爸爸妈妈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和小伙伴们，最爱去＂旁听＂的是学生上音乐课，只要一听到哪一个班的学生在唱歌，我们这一群七八个小朋友，就往那里跑，跑到窗台下偷听，能听懂的还跟着学唱几句哼哼哼哼。
　　记得已经到了很冷的季节，都换上厚衣服了。一天中午，我二姐放学回家时，跟着来了一位女老师，姓陈，是陈家楼村的，她在吴家辛兴完小教一年级。中午时分，正好我父母都在家。陈老师说明来意，是动员六岁以上的适龄儿童上学。她还问我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乐意不乐意上学？我报了名字和岁数，表示愿意上学。父母也表示同意。陈老师拿出笔和本子记下，当场决定这天下午就去上学。
　　吃过午饭，二姐就领着我，手里搬着个小木凳子，就去了学校。这是俺村一农户家腾空的两间房子，屋里已经早来了一群小伙伴，大部分都比我大，我在其中算小的。过了一会儿，老师说上课了，吆喝大家都到屋里坐下。我就挨着二姐姐一块坐下了，看了看，屋里前后摆了好几块木板页，每块木板页前坐着六七个小学生。屋的一端墙上挂一块木头黑板，地上还放着一张讲桌。老师先讲课堂纪律，她说上课时，大家坐好两手放下，不要乱说话，不要回头，不要下位走动，有事要说话先举右手＂报告＂，如有尿尿的小朋友也要先举手＂报告＂。我们新招收的几个小学生，都是三无学生：无课本，无本子，无笔。就是靠耳朵听讲，这一班老师讲的什么内容，一句也没听懂，就下课了。下课后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就又上课了，一下午上了三节课，其中一节是音乐，唱的什么也没听明白，就滥竽充数跟着叫吧！最后一节是活动课，上完活动课就整队，老师交代了几句放学路上注意安全，就排着队出了农户大门，然后就跟着二姐姐回家了。这就是平生六周岁多了，第一次上学。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就跟着二姐姐天天去上学，继续当编外旁听生，实际上就是去玩。又过了一阵子，我二姐姐饭后上学也不喊我了，我也不跟着去了，就又与本街上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又加入到了野孩子群里。有一次玩耍路过上学时的那个大门口，也记不清是什么时间了，俺过去瞧了瞧，屋门上锁了。回家后听二姐姐说，学校又搬回吴家辛兴村了，你看看，学校搬来搬去的，瞎呼隆啥呀。俺第一次入学上一年级，就在蒙蒙胧胧中，这样结束了。
　　一九五九年上半年，又玩了半年，父母也没督促俺再去上学。一九五九年下半年，吃饭定量，大人小孩都吃不饱，上学的事自然安排不上家庭计划了。这年冬天，俺看到一些岁数比俺大，在吴家辛兴完小上一二三年级的孩子，都相继退学在家玩，我二姐姐也退学了。这种情况随着冬季生活困难的加剧，一直持续到一九六零年夏季才结束。入秋之后，新的农作物如玉米高粱谷子等上场了，各家各户到生产队场园，把粮食分回家，又自开炉灶做饭，村里食堂也停办了，老百姓的生活略有所好转了，退学的学生开始返校了。
　　一天，听俺爹说，村里要办小学初级部，先设一个一年级班。负责上课的是张广远老师，是俺本村的，他于一九五八年夏季考入临朐工读师范学校，学习两年，一九六零年夏季毕业刚回到村里。学校教室，村里大队部选定在村西头，张洪海家的三间北屋里，院子很小。父亲送我去报名时，教室里已有许多小朋友了，这年我八周岁，九周岁以上的居多。那个时候，政府和学校说是八周岁入学，但要求不严，许多农户家庭，孩子都十一二岁了，还没入学。特别是女孩子按政府要求岁数入学的少之又少。开学后，大部分学生都是＂三无＂学生，即：无课本，无本子，无笔。只有几个从吴家辛兴完小退学回来的，才有课本，即语文和算术，写字算题用石板。刚入学，我连块石板也没有，念书就是老师说一句，我们学一句，写字就是伸出右手二拇指＂书空＂。上课上累了，就下课休息，休息够了再上。这一课学点拼音，那一课学点识数，再一课学学唱歌，再就是上活动课玩。前些时间在村里遇上已八十岁的张广远老师，回忆起六零年上学的事，他说当时村里办学招生，没有什么标准和要求，实际上就是哄着玩耍，只要招起几个学生来，向上级回报开学了就行。
　　不知不觉放了寒假，一九六一年春节开学后，教室又搬到村东南方位，张永合家的南园子。村里在这里挖了一个南北走向的，半地下大菸窨子，深约两米，屋帽子与住户房屋一样，门口朝北，其它三面有窗户，采光还凑合事，是供社员们冬季在这里整理黄菸叶子用的。春天正好闲置，村里大队部就安排学校来这里上课。我仍然还是＂三无＂学生，跟跟达达，转眼间到了夏天。有一天早饭后去上学，看到锁着门，问了一下，听说学校根据上级指示停办了，待八月一日，全部去吴家辛兴完小集中上学。第二次报名上小学一年级，从报名入学到学校停办，＂三无＂问题还没解决，就这样稀里糊涂结束了。
　　一九六一年阳历七月份，接到吴家辛兴完小的通知，凡年满八周岁以上的适龄儿童，都要在七月底之前到该校报名上一年级，八月一日正式开学。我就跟俺哥哥去报了个名，交了五毛钱书费，两元钱学费。
　　八月一日上午开学，到学校一看，学生都是俺村和吴家辛兴村，以及吴家小庄村还有泮家庄子四村的，总共也就三十多个学生。从学生个子和长相看，这茬子学生至少有四五个年龄段，小的八九周岁，大的十二三周岁。有第一次报名入学的新生，还有相当一部分，因前二年生活困难而退学，今年又来插班的，还有当年留级的学生，入学基础很不一致。
　　再看看当年入学新生穿的用的吧，那个年代由于家家户户生活都很贫困，班里有好几个男生光着背上学，赤着脚的就更多了，有的男生连光背带赤脚。我家虽然也很穷，但还没到裸着背赤着脚的地步，我穿的布鞋也是拾得姐姐哥哥倒下来的旧鞋，母亲再用针线缝缝补补，我再将就着穿，石头硌不着脚，刺儿扎不着脚就不错了。夏天还好过，到了冬天，刮着西北风，下了大雪，班里许多同学，仍然穿着单鞋，有的同学光着脚丫穿着大人倒下来的旧棉鞋，有的穿着蒲鞋（一种草编的棉鞋）。裸露的手脚和脸上都长冻疮，哪一个学生不淌着两条鼻涕水？因教室温度太低不敢伸手写字，老师讲一会课，就停下领着全班同学跺一会脚，搓一会手再写字。
　　开学发下语文算术两本新书后，有书包的学生占不了三分之一，能背上书包的学生，也是哥哥姐姐倒下旧书包，或是母亲用旧布子手工缝制的。而大部分同学在上学和放学路上，则是双手捧着两本书，或是往腋窝里一夹，我当然也是属于这一类同学之列。发下书开始上课，绝大部分同学没有本子和铅笔。因当时国家刚刚遭遇三年灾害和生活困难，物资极端缺乏，当时的龙岗供销社文具门市和吴家辛兴代销店，根本买不到本子和铅笔，况且手里还没有钱。当时橡皮二分钱一块，没橡皮头的铅笔三分钱一支，有橡皮头的五分钱一支，一是根本买不到，二是没有钱买。那写字算题怎么办？班里绝大部分同学用的是哥哥姐姐倒下的破石板，使用新石板的极少，我使用的石板就是哥哥倒下的，不但有裂纹了，还缺了一个角。石笔买不到，就到河滩里去捡软石头块当石笔。我就和同学们一块到俺村西河滩里去捡过。有白色的，有灰色的，有酱紫色的，使用着还蛮高兴呢！有的同学没石板写字，干脆用根木棒在地上写，我也曾用木棒在地上写过字。还有，上学一上午或一下午，哪有捎水杯的？根本没有！一去就是半天，干死也得靠着。生在那个时代，你有什么办法？
　　我们的教室，在吴家辛兴村西北角的一个大闲院里，一排东屋两口教室，北屋一口教室，还有一间办公室，能容纳三个年级。一二三年级都在这个院里，这里是吴家辛兴完小的分校区。主校区在吴家辛兴村西南角，四年级以上班级在主校区。这个分校区房屋都是土坯房，院西部的院墙几乎坍塌完了，厕所露着天，下雨天没处落脚。我们一年级的课桌，仍然是木板页，教室里前后排列着六七块板页，两端垒上五六层砖头当课桌腿，每块板页安排六七个学生，自带小凳子。这就是当时的办学条件。新生排桌时，我排到了最前一排，紧靠东墙根，和吴家辛兴村的吴树文同学（已故）挨着，这同学性情善良温和，不和人打仗，对同学非常友好。
　　给我们任课的是俺邻村的一位张姓老师，语文算术音乐体育美术他一人包班，但是直到一年级毕业他任教的一年时间里，在我记忆里只上语文数学，音乐上过一次，体育美术没上过。记得这年冬季，我生病休学复学后，老师教着唱了一首《小小英雄》歌曲，老师把歌词抄到一张1K大白纸上，贴在黑板上，然后一句句教我们。因小时候脑子单纯记忆好，又感觉唱歌很新鲜，这首歌词，一节课就基本背熟了。至今还记得歌词是：
　　弯弯的流水呀蓝蓝的天，
　　绿油油的草地呀青青的山。
　　美丽的花朵呀遍地开放，
　　太阳的光辉呀照耀着咱。
　　我们辛勤地劳动呀，
　　创造了美丽的家园。
　　有劳动就有幸福呀，
　　我们的生活多么美满。
　　大家亲爱如兄弟呀，
　　团结互助克服困难。
　　我们热爱这美满的生活呀，
　　决不许有人来侵犯。
　　开学才一星期，语文刚学了几个拼音字母bpmf，数学刚学了10以內的认识，就开始过星期天了。这个星期天中午正好遇上下大雨，俺村西边河里发大洪水。雨稍停，村里人都去河边看洪水，俺也夹在人群中站在远处看。黄泥色的洪水滚滚而下，时而冲下树枝，时而冲下南瓜。看了一会，俺突然觉得身上害冷，头也有些疼，就跑回家去对俺娘说，身上害冷头疼。俺娘认为可能是感冒了，就让俺躺在床上，盖上床单，还浸了一碗姜糖水喝了。但头疼越来越狠，头像裂开一样，俺娘忙让大姐姐给我揉头前额，但还是止不住疼。俺娘感觉问题严重，马上到街上去找俺爹来家看看情况。俺爹回家时我已处于昏迷状态，之后的情况一无所知，都是听别人说的。俺爹立即去俺村东头一位老者家中（名叫张付忍）询问，他说可能是＂火连疮＂，扎几针放放血试试吧。结果扎了好几针也不见效果，俺爹认识到病情不轻，决定去医院救治。于是，俺爹急忙忙找来了十位身强力壮的男邻居，把家里两把木头椅子对起来，一边绑上一条扁担当扶手，绑好担架铺上褥子，把我抱上担架，盖上一把雨伞，抬着我冒雨去了龙岗医院。龙岗医院大夫一看病情，判定是急性脑膜炎，当时龙岗医院医术和药物，都达不到。大夫给打上了一针，对俺爹说，打上这一针，可以延缓时间，赶快去益都中心医院抢救吧，越快越好！俺爹一行十余人，立即马不停蹄，冒着飘泼大雨，一脚深一脚浅，向益都城奔去，鞋子拔掉了全然不顾，光着脚踏着泥水急行军。我一直昏迷不醒，俺爹一路不知叫了俺多少次，一直没反应，急得头皮都挖去好几层了。后来听抬担架的人说，俺爹一路不知自言自语说了多少次：＂怎么叫不醒啊，不答应，没救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当来到青州地小张冀村弥河边时，大雨继续下着，弥河水泛着黄色波涛，拧着漩涡，汹涌而下，像要把淌河的人吞掉似的。听当地人说河水深达成人胸口，河宽近二百米，过河很危险。望着弥河水，俺爹和抬担架的邻居们都急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为减少阻力，都脱光了衣服，八个人握住四根扁担头，高举过头，其余人为抬担架的人当扶手引导探路，终于冒着时刻被洪水冲走的危险，淌过了弥河。邻居们穿上淋湿的衣服，光着脚一溜小跑，天傍黑前赶到了益都中心医院。马上到急诊室挂上号，大夫诊断是急性脑膜炎，再迟到两小时，可就没救了。接着安排住院入住病房，医院大夫和护士去给打针输液。后来听抬担架的邻居们说，护士给找血管打针时，费了一些好难。我虽然处在昏迷状态，但一扎针就扑隆乱动，又加之血管太细，几个男子汉摁着，三个护士轮番扎了好一阵子，还没扎进血管。此时，病房又来了新病号，大夫要护士去给新病号扎针。有一位护士姓宿，是龙岗宿家庄人，和我们村有亲戚，认识抬担架的一个邻居。真是熟人三分亲。宿护士对另外两位护士说，你俩去给新病号扎针，我继续给张家辛兴村这个小孩扎，不能耽误！听抬担架的邻居们后来说，宿护士又反复扎了好几次，急得满头大汗，终于扎针成功！药液开始滴进管子，输送到我血管里。为防止我乱动，弄坏针头，抬担架的邻居们轮流，瞪着眼看着我的手臂直到深夜，打完最后一滴药液。我进入梦乡之后，病情稳定了，抬担架的邻居们才忍着饥饿，返回了张家辛兴村。第二天八点多，我一觉醒来，发现怎么来了个陌生的地方？房间里七八张病床，上面都躺着病人，还有穿白衣的大夫护士出出进进。我问爹：＂这是来哪里了？＂俺爹说，你夜来下午头疼昏迷了，邻居家大叔们冒着大雨，抬着你来了益都中心医院，夜来晚上打上针，今早你才醒过来，整整昏迷了一下午加一个夜晚。我突然感觉两只手掌面子好疼，一看，两只手面都肿了，针眼不下十余个。刚睁开眼不多时，宿护士就来床前看我来了，俺爹告诉我，这就是宿护士大姨，多亏她夜来晚上给你早晚打上针才下班。我看到宿大姨后，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在益都中心医院住院一个星期，宿护士天天上班后就来我床头看望，问长问短。最后一天上午，宿护士领我去透视科作检查，庄户人叫＂照镜子＂，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下午办了出院手续。大夫又给开了部分口服药，并嘱咐休学三个月到半年，观察是否有后遗症，发现复发，及时送医院治疗。俺爹去青州老乡那里借了一辆自行车，让我坐在后货架上出院了，宿护士一直送到院门口。听说宿护士已于去年逝世，我祈祷我的救命恩人，在天堂安息！
　　出院回家后，俺爹去吴家辛兴完小，说明情况，先请假三个月，办了休学手续。第三次入学一年级，刚上了一个星期又中断了，休学在家养病。养病期间，守着两本书，除了刚开始学的那几个字母和10以内的几个数字，其它啥也不认识，家里人也教不了，就翻着书玩吧。休学期间，头疼又犯过两次，因就医及时，都化险为夷。到第三个月就感觉好多了。
　　阳历十一月份，学校要进行期中考试，老师让本村的小伙伴捎信来，叫我回学校参加考试。小伙伴一说要＂考试＂，俺大吃一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考试＂啊？听不懂，这也是三次上小学一年级以来，第一次听到＂考试＂这个名词，觉得挺新鲜。因此时头也不疼了，身体比之前好多了，又加之对上学的求知欲望，就和父母商量复学。俺爹还非常担心大脑留有后遗症，智力受影响，上不了学了。爹娘嘱咐俺，去学校试试吧，不行，就先回家养病。
　　第二天，我就揣着语文数学两本书和那块破石板，又向哥哥要了半支铅笔，就跟着小伙伴们去了学校。进校门一看，啊！变了。我生病休学前，在东屋上班，现在换成北屋了，而且二三年级也搬走了，这里只剩我们一年级了。
　　我进教室后，老师安排我到后数第二排板页一个空位坐下，我靠北墙根。我的左边是张世荣同学，张世荣同学和我是一个村，还是亲戚关系，她在家里排行老二。她父亲和俺爹是拜八字干兄弟，我叫她父亲为干大爷，自然叫张世荣是干二姐姐了（以下简称二姐姐）。张世荣二姐姐比我大两岁，性情温柔，文质彬彬，在班里学习成绩最好。我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生病休学三个月，落下半学期的课程，几乎没学过，一窍不通。能有这么个好二姐姐做同桌，我不会可以让她教我了。后半学期还真是亏了这个二姐姐，诲人不倦地教我补课。
　　上课了，这天是考试前的复习最后一天。同学们坐好后，老师拿出几张卡片，上面画着农作物，有的认识，有的还没见过。老师说提问几个同学起来拼读一下这几种农作物的名字。我心里想，可别叫着我，若叫着我，肯定抓＂虾＂。也真是的，老师笫一个就点我的名字，手拿一根足有一米半长的竹子教鞭，朝我一指：＂马玉宝站起来拼读。＂我忙站起来说：＂没学不会。＂老师好像没听见，又催我读。我心里想，您不知道我生病休学三个月，课本前半部分没学吗？又没给我补课，怎么就点我呢？老师指着水稻图片（水稻），我说：＂没见过不认识。＂老师又指向玉米图片（玉米），我说：＂这是棒子。＂老师说：＂是吗？＂我说：＂听家里人说叫棒子。＂老师又指向小麦图片（小麦），我说：＂麦（土语mei）子。＂老师说，问了你三个，一个不认识，两个不会拼，站着好好听其他同学拼读。老师又叫起另一位同学，很顺利全部拼读一遍。老师问我会拼了吧？我说：＂会了。＂老师又说，拼拼试试。老师指一个，我拼一个：shui dao水稻；yu mi玉米；xiao mai 小麦。老师用教鞭指了指我的头顶，坐下吧，以后好好听听别的同学，看看人家怎么拼读。坐下后，看着讲台黑板左侧挂着一张汉语拼音字母方案表，数了数，声母二十一个，韵母三十五个。除了生病前学的那几个bpmf之外，其它都不认识，都不会读，更不会拼。怎么办？老师没有给补课的意思，这第一步学不会，以后怎么办？脑子里一团乱麻。但后来实践证明，只要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我要学！主动学！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复学第二天，上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期中考试正式开始。第一节课考语文，老师先讲考试纪律，要求把课本装进书包或扣起来，不能翻书，不能交头接耳看别人的，不能商量，要自己完成。老师每人发了一张32K的纸，在讲台上作着示范，告诉大家写上一年级，再写上自己姓名。下面开始听写生字二十个，不会的先画〇空着，想起来再写上。然后，从第二题开始，老师在黑板上抄题，抄完念念做题要求，让同学们自己开始做。亲们，这就是考试！一天课没拉下的问题不大，我基本没学，怎么办？听写生字二十字，我几乎都不会。根据拼音写汉字和给汉字加注拼音及声调，我更没听说过。考试时间过去一半了，我一点也不会做。抄别人的，不好意思，也不符合俺的性格。就瞪着眼把黑板上试题，看了一遍又一遍，都不认识，更不会做。只见全班同学都在低头答题，除了笔尖沙沙声，就是呼吸声。幸好，俺二姐姐只用一半时间就做完了试题，她看见我试卷上除了姓名，别没写一个字。二姐姐把她答完的试卷向右一推，推到我左前方，小声说：＂抄吧，能抄多少算多少，不能空着卷子。＂我看了一眼二姐姐，挤了一下眼，低下头就照抄起来。心里也是扑扑扑地跳，光怕被老师发现没收卷子判零分，多丢人！抄一段抬头看看教室内动静，再低下头抄。拼音和汉字不认识，笔画不会写，就照葫芦画瓢。自夸一句吧，俺模仿技术还不低，时间到考试结束，俺抄了一大半，就随着大家一块交卷了。第二节考算术，也是照抄俺二姐姐的。考完试后，自己心里想，文化课拉下半册书绝对不行，靠抄别人的绝不是长久之计，必须自己想办法把这三个月的课程补上才行！考试抄别人的现成答案，今生今世就是这一次特殊情况，下不为例！
　　复学第三天，试卷发下来了，成绩榜也贴出来了。俺二姐姐，语文算术双百分。俺的语文抄了六十多分，算术抄了七十多分。班里有几个一节课也没拉下的同学，才考了十分八分，二三十分。通过这一次考试，俺也摸清了全班三十多名同学学习状况，特别是那几个学习差的，一节课没拉下，是怎么学的？难道光玩吗？通过这次考试，虽然俺的成绩全是抄的，但俺也信心大增：到寒假期终考试，我一定靠自己的努力，考过六十分！
　　从下半学期开始，俺调整了一下精神状态，下了决心，定了计划和措施，开始自己补落下的课程。上课时认真听讲，不走神、不开小差，还有随时随地问俺二姐姐。一面和全班同学一块学新课程，一面自己补学前半学期落下的课程，特别是汉语拼音。在学校里，见空插针背汉语拼音表。放学回家晚上，完成新作业后，再打开课本读拼音，学拼法，不会就去找二姐姐问。终于，在放寒假期终考试时，我凭着自己的努力，语文和算术都过了七十分。那几个一节课也没拉下的同学，仍然三个人加起来都不及格。这一次期终考试，俺对全班同学学习状况更有底，对自己追赶学习成绩更加信心百倍！
　　一九六二年春节后开学，我们一年级也搬回了吴家辛兴完小本部的东屋里，老师学生都没变动。（后来在三年级上学期，又搬到吴家辛兴村北面一个农户的闲屋里上了半年，下学期搬到吴家辛兴村东沟＂七间棚＂去上课，直至四年级毕业）。
　　开学发下一年级下学期新课本后，俺拿回家找了张旧报纸，找哥哥帮着把封面裱了一下，防止弄脏。
　　新的学期开始了，俺和三十多位同学们站在同一起跑线始点上，从这开始，俺憋足了劲向前赶！自己的计划和打算是，期中考试进中游，期终考试进上游前十名。因为上学期的汉语拼音没跟着老师学，跟同学们学的＂二道贩子＂，有些地方仍不明白。如jqx和V拼，为什么Ⅴ上面两点省去？为什么韵母前面是u的要写成w？为什么韵母前面是i的要写成y？还有整体认读也没闹明白。所以，在每次学新课文，老师教生字时，我是特别注意老师怎么拼。可以说是：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一心一意！还是两线作战，一面和大家一起学新课，一面自己找时间复习上学期落下的旧课程。别人玩耍，我不敢玩。晚上回家，把新课程复习好了，再复习旧课程。终于在六月份期中考试中，我语文90分，算术100分，总分190分，跨入全班三个并列第一的行列！惊得全班同学睁大了眼睛！分数榜上前三名是这样排列的：
　　张世荣190分
　　张永昌190分
　　马玉宝190分
　　考完试，我总结了一下失分情况，就是语文减了10分，都是与拼音有关，一是给汉字加注拼音和声调，二是根据拼音写汉字，这两方面都减了分。根本原因，一是拼音基础没打牢；二是土语方言太重，如：人（ren）、肉（ron）、热（re），我老把r弄成Ⅰ；给汉字加注拼音，往往加错，声调也弄不准。这一缺陷几乎跟了我这一生吧，我从一年级到高中，数学考100分无数次，但语文考试一次100分也没考上，都是吃了拼音的亏。考语文每次都得扣个1-5分，一九八〇年临朐师范招录考试，回学校集体复习期间，练兵考试三次，语文扣分仍然是托了拼音没学好的＂福＂，每次都扣去三至五分。看来，学习打基础很重要，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七月份，一年级升二年级考试，我仍然稳稳地站在拔尖行列。经过半年的努力，我终于把学习成绩追了上来，我用自已的努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证明我患的脑膜炎彻底治瘉了。但这仅仅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丝毫不敢懈怠！
　　八月一日，二年级新学年开始了，我和小伙伴们一块高高兴兴上学去。记得这一天夜里刚下过雨，雨住天睛，艳阳高照，校院老槐树上被风吹落了些树叶，散落在校院里。进学校大门后，就看见在我们二年级教室门口，站着一位中等个子的年轻男老师，正拿着一把扫帚在打扫教室门口的树叶。当我们几个走到教室门口时，这位年轻的老师，停下手中的扫帚，站着朝我们微笑。正当我们纳闷猜迷时，这位老师向我们问好了：＂同学们新学年好！＂这时，我才意识到新学年刚换了新老师。我们都朝着新来的老师笑了笑，表示欢迎和问好。新老师也说了声：＂同学们进教室吧。＂我们几个进了教室，木板页课桌都摆放得很整齐，擦得很干净。随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来齐了。
　　打了上课铃之后，果然，新来的年轻男老师来教室了。老师先作了自我介绍，老师说他姓王，叫王同恩，家是益都县桃园公社庄家村，今年刚从益都师范毕业，分配来咱临朐县龙岗公社吴家辛兴完小教学，今后我们就常在一块了。王老师自我介绍完后，就开始发新书，还是语文算术两本。
　　第二节，就正式上课了。记得新课本第一篇课文是诗歌：《夏天过去了》。因暑假刚结束，在暑假的活动记忆犹新，接着学习这篇紧贴实际的课文。又加上新来的王老师授课水平又高，课堂气氛互动好，整个课堂很活跃。特别是王老师抑扬顿挫，字正腔圆，有声有色的课文朗读，简直把全班三十多名同学＂震住＂了。一堂课结束，我的感觉是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王老师上的这第一堂课，印象太深了！这篇诗歌课文，当堂就背过了，虽已过去六十年了，至今还印在脑子里：
　　夏天过去了，
　　可是我还十分想念。
　　那些可爱的早晨和黄昏，
　　像一幅幅图画出现在我的眼前：
　　暑假里，
　　……（略）
　　从上二年级第一天开始，到四年级初小毕业这三年里，王老师包班教我们这个班。语文、算术、音乐、美术、体育，都由他一人担，上课严格执行学校课程表，五门课程全开。在我和同学们心目中，王老师就是个全才，无所不会，无所不能，性格活泼，可亲可爱。王老师的乒乓球水平是全龙岗公社教职工单打冠军，百米赛跑第一。尽管他个子属于一般，但他跳高也是全公社教职工第一名，我曾和另一位同学亲手举着竹竿过头顶，王老师助跑之后飞越而过。而且还表演跨越式、横越式、背越式，给我们看，他跳得高度，几乎就是他本人的高度。
　　初小这三年，我非常幸运，遇上了这么好的王老师，他讲的课，我一听就明白。个别不明白的，王老师还无数次鼓励我和同学们，敢于向老师提问题，让老师再讲解，不吃＂夹生饭＂，正是在王老师的鼓励下，我养成了敢于在课堂上，勇于举手提问题的大胆风格和习惯，受益一辈子。＂每事问＂，＂不耻下问＂，＂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这些孔夫子的名言，都是王老师教给我们的。
　　在这三年里，我和王老师之间，也建立起了正常的亲密的师生关系。三年里，在文化课学习上，王老师说到哪我做到哪，圆满完成了学习任务，考试成绩稳坐第一＂方阵＂。记得上三年级第一学期，王老师＂将＂了我一军说：＂我开会时听说外校有个学生，能把语文课本从头到尾背下来，马玉宝你能把这本语文课本40篇课文，全背下来吗？＂这一将不要紧，我给自己加了＂紧标子＂，每天完成当天作业后，就挨着从头反复背课文，还没到期末考试，课本还没学完，我就能从头到尾背下来。所以，我对王老师说，您考课本以内的东西难不住我了，哪一篇文有几个生字词语，我都记住了！为了检验我，王老师在班上，没让我挨着从头背，而是他提哪一篇课文，我就背哪一篇课文，背给同学们看。因我做作业速度又快又好，很受王老师赏识，初小期间唯一的一次全公社语数竞赛，王老师指名并送我去龙岗参加的，我也没让王老师失望，给他抱回了优异成绩。王老师还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高中毕业后，再报考上海复旦大学新闻系，这个院系可出过很多名记者名编辑。王老师一句话，让我为之奋斗了多少年，终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文化大革命而泡汤。王老师还谆谆教导我，学习不能偏科＂瘸腿＂，文理各门学科要齐头并进，以后考中学或考大学，是凭各科总分高取胜，一旦一门学科不好拖了后腿，可就完了。因此各门学科依不得你爱好不爱好，必须学好。特长不能丢，其它学科也要力争优秀才行。考试要敢考必胜，有我无他，考上一人就是我，至少有我的二分之一。俺牢记王老师的真经传授，受益一辈子。学校每年的＂六一＂节和＂元旦＂，全吴家辛兴完小学片十个村的学生，都要召开庆祝大会，各班级都要贡献文艺节目。因我也是活泼开朗外向型，不愁说话不晕场，每每节日来前，王老师都点名让我参加文艺演出，。王老师指导我和班长张正荣，先后说过相声，说过山东快书，参加《四季歌》小合唱，诗朗诵，大合唱更甭说，都给王老师和班级争得了荣誉。上三年级时，为庆祝元旦准备节目，王老师从他硬面抄笔记本上，找来一个二人表演唱：《卖水果糖》。节目中角色两人，一个男学生是主角（唱），一个女学生配角（问）。主角安排了张正东同学，他唱得很好。王老师安排配角时，因那时人的思想不开化，安排不下去了。安排女同学，不办！安排其他男同学，也不办！王老师又想起我来，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这个角色，上台就说五句话。把男女改成甲乙两个小学生，上台不化妆（也没条件化妆），穿平时学生服装。我一口答应下来，和张正东排练了几次配合很默契，就是我提问，张正东回答并演唱四段歌曲。元旦登台演出很成功，还获得了演出优秀奖。当时这个节目的全部台词，我和张正东同学都能单独背下来。
　　在初级部阶段的四年里，一九六三年三月五日，我们幸运地遇上了伟大领袖毛主席亲笔题词，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的伟大号召！那个年代，天真无邪的我们，学雷锋树新风做好事，可是出自内心，表里如一，真学真干。王老师领着我们学雷锋，在教室里挂着一本学雷锋做好事记录簿，在本子上记上一笔是莫大的光荣和自豪。本子上没记录，在班里人人看不起。那个时代真是正风正气上升，歪风邪气没市场的年代。雷锋叔叔离开我们五十八年了，我还非常怀念那学雷锋的日子。
　　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稳居前茅，又不愁说话又勤快，二年级下学期，王老师提名让我当学习委员，负责交发作业。上三年级下学期开学，王老师又提名我当体育委员，负责上体育整队带队，课间操喊号子。这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我要死不敢接＂旨＂！王老师动员了我一节课时间，我就是闭口不答应。为什么？管人的差使我干不了！我和王老师实话实说了：我父亲从一九五八年至一九六二年，在吴家辛兴，吴家小庄，泮家庄子，张家辛兴四村联合大队当大队长，因执行国家法律政策，铁面无私，惹了部分社员。这些社员的孩子就和我一个班级，他们时时刻刻都想报复我，老想找机会打我，理由很奇葩：俺拿生产队的粮食回家，为什么不让俺？我央求王老师，我真的不敢接这个＂差使＂，这是管人的买卖，那几个调皮学生若在队列里捣乱，我害怕说他们，我不说他们，队型乱套，老师您不满意。反复考虑，就是不能接，老师还是另行考虑吧！最后我来了个折衷的办法，因为要对得起王老师的一片真心和培养。我对王老师说，我还是干老买卖当学习委员吧，文化课学习是我的特长，我保证第一个完成作业，我保证按您规定要求，交作业发作业。那几个调皮学生不交作业，我到办公室告诉您谁没交作业就是，由老师您找他批评他！王老师答应了我这个请求，这个学习委员，我一直干到四年级初小毕业。
　　在这小学初级部四年里，班里有一个同学，一直是我心中的学习榜样，王老师经常表扬他，他就是张正贤同学，他家是泮家庄子村（村已拆迁），家中兄弟九个，他排行老八，班里同学都叫他＂老八＂或＂八哥＂。这同学为人非常低调不张扬，谦虚谨慎好学，在班里不官不将，性格内向，言语不多，人前说话都红脸。但他学习非常用功刻苦，考试成绩很高很稳，我很佩服他。俗语言，你是谁不重要，你和什么人在一起才重要。我一直把张正贤捧作学习偶像，以他为标杆，暗中学他追他，标着他一块前进。这也是我在小学初级部学习成绩稳居上游的原因吧，有榜样就追着学嘛。
　　四年级毕业前的那个＂六一＂节，我和王老师还有一次愉快的合作，至今仍然记忆犹新。五月下旬一天，我去办公室送作业，王老师突然叫住我说：＂马玉宝啊，六一节快到了，咱班搞个什么活动庆祝一下？＂因班里的《中国少年报》我看得比较多比较细，特别是＂小虎子＂的形象我很喜欢，从＂小虎子＂身上很受启发。我脱口说道，全班每人写一首儿歌、画一幅画也行，贴在教室后墙上，大家互相看互相学怎么样？王老师说：＂好！就照你的建议办！＂王老师到班上把庆六一节的打算说了，每个同学准备32k纸一张，写首儿歌也行，画幅画也行，还有什么新内容也行，六一节前三天交到老师办公室。全班同学们交齐后，我送到办公室王老师桌上，王老师好像有意考考我，又问我怎么个贴法？我说，上面用红纸条贴个横宽的大梯形，再剪四个红正方形，学着过年贴福字的样子，老师您用毛笔写上＂庆祝六一＂四个大字。下面用红纸条贴个横宽的大长方形。然后把三十多名同学写的儿歌和图画，分三排贴在里面。王老师听后说：＂好！就这么办！下午课外活动咱俩一块去贴。＂下午第四节上活动，王老师踩着凳子往墙上贴，我站在下面打下，递浆糊又递纸条……不到一节课时间就完成了，引得同学们都进教室参观，都说这个庆六一专栏办得不错！这是我第一次学着办专栏，灵感来源于《中国少年报》中的小虎子。
　　说到和王同恩老师的师生感情，还有一件事。四年级毕业前，有一次课间，我们几个同学和王老师闲聊时，王老师说，以后你王老师上了年纪老了，你们去看我吗？大家都说去！一块去看王老师！王老师很高兴。但王老师不经意的这句话，让我记在心里五十多年一直忘不下。直到二零一九年三月十三日，我才约了四位邻村的初小同学，敲响了王老师的大门，去探望了启蒙老师王老师和师母李老师，终于兑现了半个多世纪的诺言。
　　在这三年里，王老师也批评过我多次，比如夏季偷着去下湾下水库，冬季到河床上去溜冰，还有自己骂过别人被举报等。不过，受到王老师的严厉批评，我心服口服，这都是我犯的过错，必须改正！还有，我性格直爽，心直口快，又加年幼无知，说话欠考虑，容易得罪人，王老师也背后嘱咐过我，尽量少说话，话多必失。但是这一点，半个多世纪以来，我只是多了些理性，遇上有悖于社会公德的歪风邪气，仍然靠不住沉默，做人的良心不允许装哑巴！
　　这三年里，在王老师精心培养下，我学习成绩尽管出类拔萃，但也留下了一点点遗憾。从二年级到四年级三个学年，每学期考试结束评三好学生，我的考试成绩稳居前五甚至前三名。班里评五名三好学生，凭分数由上到下数，也必然有我的份。但是全班学生投票选三好学生时，我老是落选。王老师也觉得奇怪，并和我谈过，帮我分析原因。我一针见血，向王老师说明：这原因很简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就是我父亲在村里负责太认真，执行上级政策不走样。惹了部分社员，他们的孩子和我一个班上学，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和威力，结成团伙，拉拢一些胆小的同学，不投我的票。王老师是外地人也感到很无奈，他也左右不了当时班里这种形势。我对王老师说，这个三好学生奖状，要不要无所谓，我在意的是学习分数，将来考中学和大学就是看谁的分数高，到那时候这伙报复我的学生说了不算。当时，王老师还有点怀疑，不相信这部分学生在班里的能量，但是不久就出事了。三年级下学期，我们班级搬到吴家辛兴村东沟＂七间棚＂上学时，有一次中午发生了一件恶性事件（我在前面一篇文章中已说过）。我午饭后上学去得早些，三个班的老师还都没到校。巧的是某村这几个楞头青学生也早到了校，还有二年级的几个，他们一群五六个。在学校门口，那个领头的学生，故意去碰我的＂瓷＂，还说我故意碰他，立即吆喝那一帮学生对我大打出手，把我推倒在地，拳打脚踢，打的鼻青脸肿，还不敢告诉老师。他们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谁让你爹不让俺往家拿粮食，我们就揍你！你报告老师，还揍你！你学习再好，俺搿合起来不投你的三好学生票，干生气！＂放学回家后，被细心的母亲看见，问出原因，又告诉父亲，父亲认为问题严重，才领我去吴家辛兴完小本部，找了李师彦校长。李校长在全校大会上严厉地点了这几个学生的名，并留下后话，再出现报复打人事件，报公安局处理！从这以后才刹住了这几个学生的威风。总之，在吴家辛兴完小初级部四年学习之间，我一直处在学校暴力的欺凌之下，一直在这种阴影里笼罩着，战战兢兢地学习。
　　一九六五年七月，我小学初级部四年级毕业，参加了吴家辛兴完小学片十个村，全体四年级学生举行的统一升级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升入小学高级部五年级一班。八月一日开学第一天，我被班主任吴树森老师任命为班长。班委三人还有张须福同学，他德才兼备，品学兼优，学霸一个，为人和善，我俩关系很铁。另外一人不值得浪费笔墨，道德很差，趁一九六七年文革混乱中，他把班里理发的推子和四十多本图书全偷走了，后来退学在社会上作案，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应了世上一句老话：人无德不立。开学一段时间后，新班主任张成学老师建议扩充班委，我又推荐张永运同学进了班委，班委分工时，我主动提议让张永运喊班，我负责学习，发放学生作业，管理报纸，抓学习是我的特长，也是我的老本行。
　　张成学老师给我们五一班担任语文课并当班主任，他对班级工作抓得很紧很紧。教室后山墙上有块大黑板，是办黑板报用的。有一次开班委会，张成学老师提出，把这块黑板报利用起来，活跃一下教室文化气氛，你们谁以前办过黑板报？班委五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我又靠不住了，我说：＂张老师，我在四年级时，跟着王老师办过一次六一专栏，我试试吧！＂张老师脸由阴转晴，笑着说：＂很好！可以试试。这个黑板报用粉笔写，写坏了可抹去另来，锻炼几次准行。＂课后，张老师帮我从《中国少年报报》上找文章，这年正好是抗日战争胜利二十周年，还从《大众日报》上找了一篇短文。张老师还建议在黑板报右下角设立了《好人好事光荣榜》。我去学校教导处要来彩色粉笔和三角尺，又找了两个同学帮忙，中午午休也不休了，下午第四节活动课也搭上了，第一期黑板报办成了，老师和班里同学都很满意。我和另外两名同学浑身成了彩粉笔沫子的，又累又脏也很快乐。
　　这年秋天，学校号召搞勤工俭学，发动学生利用下午第四节活动课，以小组为单位到野外荒地里拔青草，抱到校园里晒干堆好盖好，到秋后卖给附近生产队喂牛羊。我们班拔的草卖了八十多元钱，张老师建议去书店买四十本图书，放在班里同学们轮流着传阅，全班同学一致同意。一个周六下午，大家都在上自习，张老师推出他刚买的＂国防牌＂自行车，让我坐在后货架上，一块去了龙岗供销社文具图书门市。张老师对我说：＂今下午把选购图书的权力交给你马玉宝，你就代表同学们选吧！＂我把整个图书货架上挨着看了一遍，然后开始选书：
　　十万个为什么一套十本
　　铁道游击队一本
　　野火春风斗古城一本
　　平原枪声一本
　　林海雪原一本
　　新儿女英雄传一本
　　英雄姐妹一本
　　还有各种连环画十本
　　…………
　　一直选了五十多元钱的书才罢休。张老师付上款，把所购图书装进一个纸箱，让我抱着纸箱又上了自行车后货架。回到学校后统一编了号，张老师又说，这四十多本图书，就交给你管理，同学借书还书作好记录，只许管好，不许管坏。我就抱着图书箱子回了教室。从此，我又多了一个＂差使＂：图书管理员。我虽然管理图书操心受累，但我看图书有＂优先权＂，不到一学期，我把这些图书挨着通看了一遍，学了不少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特别是那套《十万个为什么》，读后真是受益匪浅！它奠定了我的唯物主义思想基础。
　　在新的年级，新的同学，新的环境，新的氛围。在初级部那几个长期欺凌我的学生，有的落榜了，有的退级了，有的虽然考上也不一个班了，就是分在一个班的某一个，也成不了气候了。我顿时觉得天新地新，同学们的面孔新，一切都是新的！每天的太阳光芒四射，都和之前大不一样，此时的太阳格外红！格外亮！格外温暖！我可以放下一切精神负担、思想顾虑，没必要每天战战兢兢，躲躲闪闪，不敢说，不敢行，不敢动，整天怕挨打挨揍了！从此，我放下一切包袱，轻松上阵，集中力量抓学习，感觉未来学习之路，一片坦途，一片光明！在学习上发发力吧！第一学期期中期末两次考试，我稳居总分第一！被张成学老师誉为全班五面学习红旗中的第一面学习红旗。期末评三好学生，全班五十名同学，我得了四十九票（满票），再也不用担心个别心术不正，图谋不轨的学生，拉帮结派不投我的票，我就当不上三好学生了。
　　这年底，社会上掀起了学习《老三篇》的运动，学校也不例外，在抓好正常教与学的前提下，抽出时间背诵老三篇。个人背，小组背，班级背，最后各班选出背诵的佼佼者，参加全校大会登台背诵。说句骄傲话，俺从小记忆好，背个老三篇不在话下。在五一班，我脱颖而出，率先背过，一字不错。一天下午，全校师生集合，背老三篇比赛。第一个上台的是教导主任王爱民老师，他上台后，像流水一样把老三篇，一口气一字不错背下来。赢得全体师生一阵掌声！第二个上台的是我，当时那个台子就是一块长方形石板，校长点着我的名字，我一步登上石板，清了一下噪子，环视了一下台下的同学，平静了一下，就开始了。从第一篇《为人民服务》，到第二篇《纪念白求恩》，再到第三篇《愚公移山》，我也是一气呵成如流水，语速比王爱民老师还快。当我背到《愚公移山》倒数第三段末尾一句时，＂赫尔利已经公开宣言不同中国共产党合作，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到我们解放区去乱跑呢？＂速度越来越快。张成学老师就在背后急忙地拽我衣服，喊我＂慢着点！慢着点！＂我背完上面一句，立即回头看了下张老师，接着又从＂美国政府的扶蒋反共政策＂一句开始，不一会背诵到底，全文结束。如果不是张老师喊我，我绝不会停下半秒！
　　转过年头，一九六六年上半年即五年级下学期，一切正常，按部就班地学习文化课。但是，到了六月份，突然从《中国少年报》上看到了＂五一六通知＂，紧接着又看到国务院关于暂停大中专招生的通知，八月份又看到《十六条》，有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但五年级的课程一点也没受影响。六年级上学期的课程也学完了，但六年级下学期的课本，都交上钱预定了，结果因文化大革命开始，就没有下文了，取而代之的是每个学生发了一本大32K的《毛主席语录》。什么那算术、自然、地理、历史课本，统统成了＂封资修＂都不学了。从一九六七年春至一九六八年七月，基本上就是在玩中度过的。俺偷着从上两级的学兄那里借来一本六年级下学期语文和算术，自己在家里偷着学了一遍，语文就是读课文，认识生字词。六年级下学期算术内容也比较简单，主要内容是《比和比例》，俺自己也基本学会了。本来，若不是遇上文化大革命，应该是一九六七年七月份，小学六年级毕业考临朐第五初级中学（龙岗），结果让一个文化大革命弄得小学六年级毕不了业了，但上级又没说停学，所以就又接着上了个＂小学七年级＂，这是文化大革命的＂创造＂。实际上是在学校多玩了一年，除了学习《毛主席语录》课，别的课程都取消了。一九六八年七月份，吴家辛兴完小李师彦校长，召开两个七年级毕业班大会宣布：我们吴家辛兴完小一九六五级（也叫一九六七届），七年级毕业了！根据上级指示，吴家辛兴完小附设小学初中班，（也叫小学戴帽），根据上级的划分，谢家营和薛家庙两村的学生，转到临朐第五初级中学十级学习，其余学生原地不动，在吴家辛兴完小上附设初中。
　　文化大革命，耽误了我们五零后这一代人的青春年华，让我每每想起和提起，就感到伤痛，在本文中这一阶段虽然绕不过去，但又不愿多写，简略一笔带过吧！
　　至此，十年的小学学习阶段，经过三起三落，就这样结束了。
　　——写于2021年6月18日
　　马玉宝 ，一九五二年出生，籍贯临朐县龙山高新技术产业园张家辛兴村。高中毕业后回村任民师，恢复高考后又考取临朐师范，分配龙岗任教至退休。自1973年始，多次借调公社（乡、镇）通讯报道组、材料写作组工作，曾任《大众日报》社通讯员，新闻报道多次见诸临朐县广播站（电台），山东省广播电台，《大众日报（农村版）》，《科学与无神论》杂志，以及《求是》杂志内参。教学论文被全国十多家省级教育刊物发表。现已退休赋闲，有时灵感来了，也写点小诗小文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