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钟爱孤独的自由

　　01
　　我有一片古老的花圃，
　　春去秋来，
　　每一季都有不同的鲜花在盛开。
　　牡丹、矢车菊、米兰，
　　以及叫不出名的野花，各安其位。
　　对于任何花朵我都没有特别地眷顾，一视同仁，
　　就如同身体有心脏和盲肠，都不可抛弃。
　　我安住于这个世界，
　　半个世纪里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唯有这片花圃，足以让我看遍云淡风清。
　　那些云朵被我植在树枝。
　　只有这样，稀薄如水的阳光
　　才能漫浸每一片花瓣，温暖而柔和。
　　02
　　每一次云朵离开树枝，
　　都会成为分别的意象，
　　花瓣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每一个年度从蓓蕾初绽到化作尘泥，
　　来年，在另一朵花上就有它们的血脉。
　　我对花朵的期许有些固执，
　　我对它们的枯萎总是十分伤感，
　　我甚至不愿看到任何一瓣花瓣被星光刺破。
　　我愿意裁下一丛雨丝，
　　让它们接近我的体温，
　　如果有透明的花露流出，
　　我也会小心翼翼地啜饮，
　　一滴就好。
　　03
　　蜜蜂和蝴蝶都休想进入我的花圃，
　　这些花草不需要传宗接代。
　　它们在石缝里绝处逢生，
　　每一朵花开，都是在自知的疼痛里圆满。
　　我更不愿意一匹野马
　　或一只小鹿偶尔闯入，
　　它们只会在花圃里踩出迷乱的视野。
　　但是只有你除外，姑娘，
　　这些花都是你的艺名，
　　无论它们骄傲、羞怯、欢喜，还是忧伤，
　　它们都是你曾经扮演的角色。
　　你，是这些花的全部，
　　也是整个花圃唯一的公主。
　　04
　　我会在你来的路上铺满苔藓，
　　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一片落叶在上面粘连。
　　如果有粉色的落英铺满你来时的路，
　　我想，这是风对你的眷恋。
　　我还要在蜿蜒的小溪旁布上
　　一个吱呀吱呀的水车。
　　水引着车，我牵着你，
　　即便是在无风的日子里，
　　斜阳也会把我们的影子拉长。
　　举手投足间，一棵无花果树
　　在篱笆墙边会勾勒出伊甸园的幻影。
　　05
　　时间用诗歌写着对生命的证词，
　　每一天我都会认为明天就会有判决，
　　好在，我在时空的牢狱里还有几分自在。
　　那窗口的微光里有你的身影，
　　我以决绝的态度，
　　轻松抖落身上的枷锁，
　　向着你来的方向进发。
　　06
　　雪山发源了江河，
　　戈壁上的砺石，
　　到了海洋就会成为细沙。
　　我在胡杨林里捧了一捧流沙，
　　每一粒都冠以你的名字，当
　　它们扬起于指缝时，
　　天空也会暂时地失明。
　　其实关于明天，关于未来，
　　没有什么能比那条蜿蜒的溪流更接近真实。
　　向前迈出的步伐有些迟疑不决，
　　时间的藩蓠让老树开始适应新鲜的蘑菇。
　　鸟儿的歌声在风中飘扬，一切都不太确定。
　　我想，我应不应该站在一棵柳树的下面，
　　那些柳絮曾经迷乱过我的双眼，
　　那些柳丝曾经撩拨过我的心弦。
　　恍惚间，我看见了那些柳絮纷飞中的
　　牵手和海光月影下的相偎相依......
　　百灵鸟的叫声终究惊破了我的梦境。
　　对于静守花圃的我而言，
　　你轻脆的方言已经足以让我倾听。
　　07
　　我被孤独囚禁已久，
　　我只钟爱孤独的自由。
　　夜深人静的时候
　　只需要几只蛐蛐就好，
　　他们弹拔的琴弦会融进我静水深流的血脉。
　　我布道的嗓音高亢而忧伤，
　　叼烟斗的姿势很酷且无聊。
　　也许，
　　我还可以用草帽檐上的烛光点亮星空。
　　甚至，我可以在完全孤立的地方，
　　读着自己的死亡日记。
　　这个繁花似锦的花圃，
　　就是无声的穴墓。
　　所以你爱上的，
　　终究只能是我的孤独，
　　黄昏里的挺拔的背影以及
　　古老钟声里丝丝的叹息。
　　08
　　人们说，
　　如果一个人想念什么，
　　那大概是离得很远。
　　如果一个人拥抱着什么，
　　那大概就是空。
　　还好我们能在田间地头追逐、嬉笑，
　　这就是城市人眼中的人间烟火吧。
　　阳光给我干枯如柴的身体加入热能，
　　月亮升起的时候
　　我一定可以放肆地熊熊燃烧，
　　直到自已燃为灰烬。
　　孤独的人都有自己的沼泽，
　　我们这一生收获过许多的爱情，
　　火辣的酒亦或是一片森林的寂静。
　　无论是重逢还是告别，
　　我们都曾一头扎进过这片沼泽，
　　哪怕滚烫的现实，
　　哪怕情非得已，哪怕左右为难的时间……
　　09
　　我们像孩童一样，
　　手拉手看过晨曦与夕阳，
　　一池的浮萍和十里桃花一样美好。
　　你喜欢我身上老檀和泥土的芬芳，
　　而我，却能在你的发梢发现兰草和艾草的碎屑。
　　我们穿过一片芦苇，
　　你曾经在水一方开出了二十余季粉色的莲花，
　　从此，到不可计量的未来，
　　尽管我看不到莲藕的洁白与饱满。
　　但，一朵荷花已盛开在我的鼻尖，
　　香远益清，我还会有什么奢望呢？
　　10
　　与河相伴的滩涂之上，
　　一只纸折的飞机在这里搁浅了四十年，
　　你捡拾起来，哈口气，
　　让它飞向水中央。
　　它也许会将心事沉向泥沙，
　　也许会顺流而下，
　　在一个白沙的海滩，
　　与一个正在用细沙构筑城堡的孩子相遇。
　　11
　　姑娘，你是7:38的太阳，
　　刚刚才从海水中沐浴出来，
　　粉红应该是新鲜的样子。
　　你甩动头发时发梢飞溅出的露珠，
　　溅在我的身上，于
　　是，我满身的血液开始集结，
　　如同一只猎鹰听到了猎人的鸣镝。
　　湿润的太阳照过大海的镜子，
　　细微而温暖的水滴
　　在镜面画成了一幅海市蜃楼。
　　那海市的喧嚣里安静地走过你我，
　　那蜃楼的空寂里
　　翻卷着你我的汗珠和人类各有解读的颤音。
　　海洋的原始味道里有大鱼游过，
　　一座灯塔伫立着百年孤独。
　　它微弱的灯光会引领你走向远方，
　　海妖塞壬美丽的歌喉不会让你触礁。
　　在你划破海水的波浪里，
　　有我涟漪一般的心事。
　　而守护光的我，亲
　　眼看见那些扑火的飞蛾，
　　用死亡宣示了余生不愿平庸的理想。
　　12
　　姑娘，我愿你老去，
　　心中有一枚收容我的粉盒；
　　我又不愿你老去，
　　我学不来黛玉葬花时的忧伤。
　　我想我会一直孤独，无论你是否一直深情。
　　如果繁花似锦是赴汤蹈火的回照，
　　我更愿意
　　你亲手将我的肉身埋进花的深根。
　　当你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
　　那株寒冬里的腊梅，就是我泛香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