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上的耶路撒冷

　　总有那么一个或一些地方，让我们魂牵梦绕欲挂在心上——有家乡也有远方，你也许去过也许只是听说过，然后再也忘不了。可能是因为风景，或者美食，又或者艳遇，也可能是难以割舍的亲情和友情——我们称之为缘分，就像灵魂上的耶路撒冷。人人如此。
　　对我来说，第一个圣地是家乡——华北平原上的一座小城，镌刻着我的少不更事和懵懂青春，往事美得让人心醉。第二个圣地是新疆——我还没机会去天山以南或中亚——能用母语沟通的异域风情和淋漓尽致的抓饭烤肉烤包子面肺子，我迟早要重走一趟丝绸之路。第三个圣地呢，并不文艺，烟火气重，跟当年刚步入社会东跑西颠的我，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那是一座东北老工业城市，并不太大，名字我不提了，避嫌。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从北京出差到那里，下午拜访客户进展异常顺利，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大生意。对方是典型的东北热心肠老大哥，以当时的节奏，晚饭肯定是宾主热情寒暄最后一道微醺尽兴而归了，可他突然接到老母亲心梗急救的电话，急匆匆赶去医院，临走前塞给我一张洗浴城贵宾卡，说如果不嫌弃干脆省一晚住宿费在那里凑合一下吧，用完了把卡给前台他有时间去取，还说附近有个海城馅饼店很好，再三嘱咐我去试试，并且一个劲儿的说抱歉不能陪我，说完就离开了。当时我一脸懵逼，心想这都啥路数啊？天色渐暗，甭管那么多，先填饱肚子再说，于是来到了他推荐的那个馅饼店。实话讲，多年前出门在外，我几乎不吃来路不明的带馅儿的东西，那吃肉不就得看得见摸得着摆在明面上吃嘛——结果那顿晚饭我一口气吞了8个馅饼外加两碗羊汤，哎呀妈呀老香了我跟你说，皮薄馅大外焦里嫩油而不腻火候恰到好处，滚沸的羊汤乳白，只加盐再撒一点儿小葱末儿，简直扬名立万了嘿。饭店旁边是个烧烤摊，再来把车辐条铁签子羊肉串溜溜缝儿，孜然辣椒和滴在木炭里的羊尾油，火光间或亮起，映着烤串师傅和我的脸，绝了！
　　酒足饭饱，我心想老大哥的话句句在理啊，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别瞎嘀咕了，麻利儿去他推荐的洗浴城舒坦一下子吧。一进门就傻眼了，那可真叫是金碧辉煌——这在当地似乎是一种风气，我打听了一下，这种规模的浴场城里不下十家。贵宾卡确实威力大，换鞋换衣服都随时有人伺候，我不习惯，一溜烟地跑进去胡乱冲个了澡，然后去桑拿房里蒸，从39度一路蒸到69度，一出桑拿房两腿发软差点跪在门口。
　　蒸完之后又去大池子里泡，45度泡得我浑身通红像煮熟的虾。泡舒坦了刚迈出池子就被领班安排去搓澡，我连连摆手推辞，对方礼貌地坚持说这都是贵宾卡常规项目，套餐不用白不用。我拗不过只好顺从，搓澡师傅精瘦，两眼放光热情四溢，手劲儿巨大，平搓，就说还有醋搓红酒搓和牛奶搓，不过要另加钱我没好意思。
　　约摸半小时之后，我被精瘦大哥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四面都搓完了，感觉自己轻了三斤——幸亏晚饭瓷实，否则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然后我按照领班指引去洗浴中心的休息大厅看电影，记得特清楚大屏幕里播放的是《古惑仔之只手遮天》，我正看得起劲，一胖壮婶子端着一大脚盆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就要给我洗脚，我来不及反抗双脚就被拿住了，然后被她灵魂拷问了几分钟诸如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等等，然后脚擦干，开始摁，结果……给我摁睡着了。那天不是周末，休息大厅好像连我就仨人，睡得特别踏实。
　　第二天醒来，按约定把贵宾卡交给前台，随口问了句套餐价格——69元，倒吸一口凉气，这价格没谁了。给客户老大哥发条短信表示感谢，走出从昏暗的洗浴大厅，外面冬日的阳光明媚有一丝微风，又是欣欣向荣的一天。下楼时我一个趔趄，差点就和那满地的阳光一同打起滚来，街上的自行车匆匆驶过，消失在工厂大门后或者写字楼口，那一刻，这嘎达都是精神抖擞的XX人。
　　家乡是圣殿山，有牵挂要常回；新疆是向往地，迟早要去重走丝绸之路；至于东北那座小城，待我日后腾出空来找个三九天杀过去，滑雪？不能够。就踅摸个澡堂子在里面躺上两天，叫壶热茶，先泡再蒸然后搓，之后还有自助餐，累了倒头便睡，如果两天之后还能从里边走出来——就去吃海城馅饼和大西街豆皮，不辜负这趟对灵魂圣地的朝拜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