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的低语

　　1
　　在某个时刻，我感到我再一次被北来的风吹透，再一次被你温柔的手宠爱并纵容。仿佛桌上的百合，因为被连根拔起，所以顿时空虚。我不能设想，你的灵魂，是踏破了怎样的千山万水，而到达这个秘密的地点。为着你超越智慧的勇敢与镇定，为着你摒弃一切欲求的安详与安宁。我伸出了我的手，恍若放飞一只囚禁百年的鸟，并且决心与你一同承担起这份注定的命运。
　　2
　　一只不被啜饮的酒杯，端放你面前。浑色的酒夜，溢出杯外，成了一条看不见的河。在一千个夜晚，我在河边，写上一千首无名的诗。虽然灵魂的殿堂里，烛火通明，而我乞望的双眼，却噙满生生世世的热泪。在墨黑的夜里，你抗拒着酒的诱惑。恍若漫天大雪里，我冷酷地注视着你在雪中独自搜寻爱情，而默不作声。
　　3
　　今天这个日子是我永生的秘密。我曾在今天，见过一位百年前的人，那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幽灵。我和他谈话，在午后的窗前，指点他看冬天的梧桐。一只垂死的猴子，为饥饿而饮泣，在今天却打动不了我善良的心。我用冰冷的手指，摸索他的头发和脸，甚至探入他的灵魂。最后我吻他。心却在同一瞬间，睁大眼睛张望，整个人类，仿佛都在一个时刻，经受一种教育和觉醒。这个百年的人，我为他祈祷了一个世纪，在他一闪即逝之前，我决定为他继续祈祷，并用最俭朴的文字，给他写信。
　　4
　　我听到了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在生命的寂静处，我知道，这声音来自我自身。仿佛阳光下打开的书本，我看到那一个夜晚写下的文字，正一页一页撕裂我的躯体和灵魂。在废物之上，当我为一种谙熟的失望所击倒，杨树下憔悴的叶子，就仿佛是我哀伤的表情。这时，我发现，我为灵魂选择的伴侣，原来只是一种梦想和虚妄。如同黑暗的巢穴里，不断迁徙的黑鸟。
　　5
　　因为太多地梦见你，以致在以后的梦里，你成了一个影子，我们成了熟悉的陌人。这大概就是我必定要承受的结局，如同我注定要迎接你的来临一样。被我的手写下的字，要被你的手涂去。被你点亮的灯盏，最后一次被我吹熄。当我们重逢，我们也一定已经无力保守也不想揭开这的秘密。因为有一天，我们彼此都会厌倦这非同寻常的隐居。
　　6
　　我凭什么采撷你的花朵？凭什么对你唱歌，又对你抱怨我的生活。一杯酒，却仿佛不绝的泉水，在一瞬间，愈饮愈多。我决定放弃这个冬季，然后在不眠夜里，将那寂寞与欲望一口饮尽，再听那爱之门扉，在我熟知的地方，独自开启。我植下一棵树，却梦想一片森林。我开弓射击，倒下的却是我自己。我说过我爱你吗？当我打开紧握的手，才知道里面原来一无所有。
　　7
　　在岑寂的午夜，我听到了爱情悄然离去的声音，象一只夜猫，沿着潮湿的墙根，蹑手蹑脚，然后它穿过一片稀疏的矮树林，在湖边的草地上，沉思敏想。爱从我体内逃出，弃我如一只敞屣，它跳跃跑，轻捷又如一只晨鸟。我躺在床上，空洞的目光，却洞穿了墙壁、树林和沉重的黑暗，我看它美丽如飘雪的姿势而入迷颤栗。爱情，它终于弃我而去。如一阵狂雨经过，在它身后，落红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