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槐花渡

　　晚风吹灭了夕阳，丢了星星的城市慢慢地饮着鸡尾酒一样的灯光，醉了。画了一天画的韩垒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条从远古流过又流向远古的河，河的名字叫逝川，河边有一个古渡叫槐花渡，韩垒坐在渡口，想画风的颜色、鸟的思想、花开的声音，可他画不出来。
　　毛茸茸的太阳在山坡上打了几个滚，晚秋的芦苇就被点着了。
　　＂嘎、嘎——＂一群白鸭子顺着河水飘了过来，穿着一袭白裙的放鸭女撑着小船，好像赶着一群会叫的白云。
　　惊鸿一瞥，韩垒醉了、痴了、迷了。
　　芦苇摇曳着毛笔，蘸着晚霞的颜色画出一幅奇妙的画：远山如眉，近山似黛，天边涂抹着印象画派的颜色；逝川的河水显得迷迷离离，画面的底角是鸭女渐渐远去的背影。
　　从此，韩垒禅坐在渡口。布谷鸟叫过，飞了；风来过，走了；雨来过，走了。韩垒如溶洞里的水滴，一颗一颗，凝结成一座虔诚的钟乳石；可鸭女没来，会叫的白云没来。
　　韩垒祈求佛祖：佛祖呀，我怎样才能见到鸭女呢。
　　佛祖：除非你不是你，你愿意吗？
　　韩垒：我愿。
　　佛祖：那就把你变成一条船吧。
　　变成一条船的韩垒，来往于古渡。有一天鸭女提着两只＂嘎、嘎——＂叫的白鸭子上了船，鸭子在船舱里噗腾几下就安静下来；鸭女蹲在船沿，用手捧起河水洗脸，那如花的脸庞开在河水里，洗碎了一河的阳光，洗痴了韩垒的心。
　　韩垒：佛祖呀，我不想成为船了，我满心的话语怎么就像船舱那样的空洞、苍白呢？
　　佛祖：那你就成为一棵树吧。
　　韩垒成为渡口旁的一棵槐树。槐花一嘟噜一嘟噜地开了。鸭女赶着会叫的白云来了。鸭女靠在槐树上，细碎的汗珠挂在脸颊。鸭女仔细瞧着驮着花蕊的蜜蜂飞来飞去；耸着鼻子使劲闻着槐花的香味。摘一串槐花挂在耳朵上，捻几个半开的花粒放在觜里，最后鸭女还是赶着会叫的白云走了。
　　韩垒：佛祖呀，我不想成为树了，我满腔的热情怎么就像树扎了根，寸步难移呢？佛祖呀，你也把我变成一个放鸭子的人吧。
　　佛祖：让你变成一个下肢瘫痪的放鸭人，船是你的脚，你能受得了吗？
　　韩垒：我能。
　　又是一个春天，小草打了一个喷嚏，河两岸就绿了。韩垒坐在船上，放着一群灰鸭子。
　　一个画画的女子走到河边说：放鸭子的大哥，让我给你画张画吧，我以前也在这条河上放过鸭子。为了一个画画的青年，我离开了我的鸭子，去远方苦学画画。
　　韩垒手一松，船桨掉进了河里。
　　韩垒：鸭女妹妹，快帮我把桨捞上来呀，那可是我的脚哇——
　　窗外漫天的月光如水，把夜色洗得发白，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