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之夜（十五）

　　躁动之夜（十五）
　　李萍
　　自己是来相亲的，她甚至为这一点感到羞耻。但是这一蹉跎，四年眨眼就过，二十五岁，是那么一个分水岭的年龄。
　　父母亲是为你担心的。每回到家，虽然从不提这些，但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在饱涨着。饱涨着的一个个歉意的颗粒。
　　遇到人，也是那句：＂多大了？＂而你却羞于说出，又不得不说出。好像你是他们的同谋，担心着。
　　葛泰那边，早已尘埃落定。就像一场烟花绽放在天空，但终是灭了。
　　大学一毕业，就从高中同学那里听说，葛泰在大学期间，就被一位市长的千金看中，后又被顺利保研。研究生一毕业，即双双出国。
　　好样的，葛泰。方芳为自己有这样的眼光，而小得意一番。这该是她眼中的葛泰。
　　但她又看了看自己，依然是灰头土脸，从高中到现在，除了岁月是走过的，光华从没映照过她。
　　空气总是那样湿漉漉的。孤独的人是羞耻的，不知是歌词，还是诗句。
　　刚上大学没多久，她鼓起了勇气，给葛泰写信。她告诉自己，这有什么呢？不过是同学之间谈谈学习。
　　但是，葛泰的地址，她并不知道得详细，她只知道葛泰在哪所大学。但她不敢向任何人打听。她怕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当然信是被退回，查无此人。这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一桩心事化石般封冻。
　　在大学，有一位男同学给她写情书，厚厚的一沓，放到她的桌斗里。她拆开，心中不起一丝涟漪。切，我穿工作服朴素，你以为我那是朴素？我那是美，懂吗？特立独行的美。懂吗？
　　谁稀罕朴素？她把信原封放回到那位男同学的桌斗里，为不伤感情，她在信中附上说明：己有男朋友。
　　还有一位外系的男生，就把她堵在自习室的阶梯上。她曾见过他，和她同寝室的敏老乡。
　　＂一会儿到大门口见。＂他的眼睛闪着星子的光。
　　她很惊诧，同时有小小的恐慌。
　　＂有事儿？＂她按压着恐慌。
　　＂嗯。＂他说。
　　＂谁的事儿？＂她又问。
　　＂我的事儿。＂他答。
　　＂哦。＂她说完，不等他回话，就与他擦肩而过。
　　她回到自习室，坐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她不能再学进去，发呆。接着收拾东西走掉。她没有去大门口。
　　这就是求爱吗？她不能确定。如果是，未免也太粗糙了吧？总之，不是她想象中的。
　　那个男生，她并不喜欢。
　　相亲之路，遥遥无期，又别无选择；是鸡肋，却不能扔掉。
　　她在脑子里有一个档案，轻易就能调出来——相亲档案。
　　A小伙子，医学院刚毕业，一米七几的个头。在介绍人家里。
　　他们分坐在沙发上。只见他的双眼，死鱼眼一般地盯视她。同时他的身体，像截木桩一样定在那儿，一动不动。嘴也是不动的，被封住般。
　　方芳被她看得很尴尬，不自然地站起来走动。他的眼倒是动了，只是随着她的走动，上下看，恨不得扒下她的衣服，数一数身上的汗毛有几根。把方芳看得直以为自己身上爬满了虱子。
　　碍于介绍人的面子，她才没有夺门而出。展览示众总算结束。
　　一个月过去，也无动静。后来方芳从介绍人那里听说，他认为她哪里都好，就是嘴笑的时候，大了点儿。
　　我的妈呀，这是相对象，还是牲口市场上拉牲口：牙口如何，毛色怎样，骨骼尺寸。
　　评语：啊嗬，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儿。
　　建议：星期天没事溜大街，见哪个姑娘漂亮，拉回家。
　　后来又知道，他爹是个什么局长，他自己早已有一套房子。
　　还有什么？我的小宝贝儿，别不好意思藏着、掖着，都抖搂出来，让老娘也开开眼。
　　方芳损了一会儿，继而又对自己不满，人各有爱，管他干球。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