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之夜（二十五）

　　躁动之夜（二十五）
　　李萍
　　方芳真的很佩服这种人，我行我素，任何条条框框都休想框住他。我唱歌是为我高兴，管别人喜欢不喜欢。方芳也很想让自己做成这种人，可终是手脚被捆缚得久了，已成依赖，难以跳脱。因此，虽然忍受着噪音，但对唱歌者还是极尽羡慕着、鼓励着。
　　陈道真终于唱累了，放下话筒。黄健遂拿起，对着话筒＂噗噗＂两声，然后清清嗓子。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字正腔圆。他唱得很动情、很投入。＂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人们都被这歌声感染，随声附和，待唱完，纷纷为他鼓起掌来。
　　接着，金亮亮拿起话筒，是经典的《敖包相会》……
　　＂老同学——＂张志林向方芳伸出一只手。
　　方芳一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姬红说：＂他是请你跳舞。＂
　　方芳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站起来。她把右手搭在张志林的肩上，张志林右手揽起她的腰，他们旋进包厢中间并不宽敞的空地。
　　这是方芳第一次进卡拉OK包厢，她只知道能唱歌，不知道竟还可以跳舞。方芳是很喜欢唱歌的，在大学她有一个蓝色塑料皮笔记本，专门用来抄歌谱。她在宿舍教别人唱，什么歌让她一听，她都能唱出。但在卡拉OK，她只能一再按压着唱歌的欲望，听别人唱。谁唱得好，她由衷地欣赏、享受；谁唱得不好，也只有忍耐。同时也很赞佩人家的精神。她也想甩开一切包袱，像陈道真那样尽情地唱。即便是吼，那倒是她所希望的。但话筒拿在手上，清清喉咙，无论怎么用力，声音都顿时像失了声，哑得发不出。最后只能无奈地把话筒又塞还给别人。
　　跳舞，她是喜悦的。凡是单位举办舞会，她都会去。一来二去地，也得心应手起来。
　　她和张志林配合得很默契。张志林匀称的身材，并不像黄健那样特意挺拔，但也并不佝偻。他很随意，这样方芳也很放松。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抓绒外套，里面是一件灰色羊毛衫。皮肤也算白净，眼睛不大不小，单眼皮，放着温情。
　　他并不像人们口中的成功人士那样，居功自傲，夸夸其谈。他从不谈自己的经历。他的一切，方芳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
　　有了几次交集，方芳倒对他有了兴趣。她的心动了一动，就像春风吹过湖面，有了一丝涟漪。
　　她在闲暇的时候，会想到张志林——并不令人讨厌。
　　她在上班、下班的路上，也注意来往车辆，看是否有那辆车出现。
　　但另一种声音在反抗：他是没有文凭的！跟你般配吗？别人会怎么想？一想到这儿，她就会猛然清醒。
　　她就那样把张志林放在脑子里，时不时想一想，时不时又否定一下。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她就看着他们打。
　　不久，她听说，张志林结婚了。她呼出一口长气，一件烦心事总算放下。
　　十一
　　＂你妈妈在家吗？＂ 方芳在楼洞里问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六、七岁的样子，他在那里很有兴致地耍着武功。
　　＂不在。＂那男孩看也不看她。他伸出一个直拳，同时嘴里发出一声＂嗨＂。
　　＂她去了哪里？＂方芳心里有点急，怕自己落空跑一趟。
　　＂西安。＂那男孩又用力踢出一脚，方芳躲闪开。
　　＂去西安干什么？＂方芳心里一咯噔，同时趋近小男孩，弯下身子。
　　＂学习。＂
　　＂学什么？＂她躲过他的一记勾拳。
　　＂美容美发。＂
　　＂是单位派去的吗？＂
　　＂不知道。＂
　　＂去多长时间？＂
　　＂半年。＂小男孩虽然是打着拳，但仍是不失礼貌地回答着。
　　方芳这回真的是落了空。姬红出去学习了！而且一去就是半年。
　　她怎舍得扔下这半大的小男孩？她怎么那么狠心？她不是以慈母的形象示人的吗？
　　可那又怎样呢？是单位派的，能不去吗？方芳说服着自己。
　　曾经，她们在医院门诊楼前走着，姬红手指向大门处的一排平房，那是临街做生意的门面房，它们的后门对着医院大楼。有卖水果的，有卖早点的，有卖烩面的，有卖饹馍的，凡是人所需，这里皆有。人就是依着这些营生而生存着。卖家得了钱，心下窃喜着；买家拿了东西，回去方便着。在那条街上走，车来人往，很是兴隆，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生活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