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缠万贯的乞丐

　　刘启耀
　　红军主力长征后，留下的一支红军队伍被敌人包围，激战中,红军的枪声逐渐稀落，敌人更是凶狂，敌军官更是叫嚣着：＂抓活的！＂但是，还有一声接一声的枪声在向敌人射击，敌人畏缩，只叫密集的子弹向红军游击队方向射击。
　　红军这方，仅剩两人在战斗，在战友的尸体中战斗，一个使着驳壳枪，一个使长枪。使驳壳枪的也胸膛中弹倒下，使长枪的奔前，抱其在怀，喊：＂老刘！＂老刘指绑缚腰间的布腰带说：＂一定要把这硬头货保护好！快撤！＂使长枪的红军迟疑下，果断地撇了长枪，从老刘的上衣口袋中搜出了党员证，浸染老刘血迹的党员证，揣自己口袋，而后抓过老刘手中驳壳枪，说：＂这任务还是你来完成！＂随即移过牺牲红军战士遗体，将老刘压在下边，而后边向敌人射击边做撤退状向远处撤去。开了几枪后便发现枪中已无子弹，他暴露着目标奔跑，敌人的子弹击中了他，他艰难地负伤奔跑，要离老刘远点，更远点。
　　＂抓活的！抓活的！＂敌指挥官喊。
　　敌人将其团团围住，枪口对准他。
　　他突然挥起无子弹的驳壳枪，敌人的子弹密集地向他射击，他倒了下去。
　　敌人在他衣兜中搜出了浸染鲜血的党证，一下级军官要了去打开一看，吃惊了阵子，忙递上司：＂他、他是刘启耀！＂
　　＂刘启耀？＂上司瞪大眼睛将党员证上的名字再次看清、看准，高晃着喊：＂共产党的江西省主席刘启耀已经被我们击毙！＂晃给跟随的战地记者。
　　记者赶紧为晃着党员证的指挥官拍照，给那浸染鲜血的党员证拍照，其实就是特别拍照那名字，被鲜血浸染得有些模糊的名字，随后给游击队那位最后牺牲的队员拍照。共产党的中华苏维埃江西省政府主席刘启耀被击毙，无疑是国民党报纸的重要新闻，无疑会大大提振正围追堵截红军将士的国军士气。
　　滚滚雷声呼唤着他，滂沱大雨呼唤着他，战友的那声音呼唤着他：＂这任务还是由你来完成！＂整个世界都在呼唤着他醒来。昏迷中他也会想到省委书记曾山将褡裢交给他时的殷切嘱托：＂老刘，咱们的家当就交给你了！＂游击队遭受敌重兵包围，游击队决定分三路突围。曾山一路及另一路人马勇猛突围，以期将敌人吸引开去，让刘启耀这一路能够减轻突围压力。但是事与愿违。这一路现在只剩了这一个重伤昏迷的——刘启耀。共产党江西省政府主席刘启耀活着！血水的清冷，满世界的呼唤，终叫他睁开眼来，并想明白身在何处，想明白腰间有硬头货在，保护好它们是他的任务，是必须完成的任务！否则，怎对得起牺牲的红军战士！他推开牺牲战士的遗体，奋力从红军战士的遗体中爬出，踉跄地站起，站稳，闪电照亮孑然的身影，一声炸雷夯实着他的一个信念：我得活着，为了这一个任务！一手按伤口处，一手攥腰间布带！
　　佝偻的身影，缓缓离去。驻足回望，闪电下处处红军战士的遗体。地上流淌血水，他泪水和着雨水流。但是他也知道，此时是他行走最安全的时候，他得抓紧抵达一个安身处。而在这红军主力远去白色恐怖笼罩之时，落脚同志的家，乡亲的家，都可能给同志给乡亲带来劫难。他没有奔村庄，而是奔大山更深处。那里，才有红军战士的栖身处。没有力气了，或依偎一颗树喘息会儿，或坐于树下喘息一会儿，再迎风迎雨迎电闪雷鸣前行。
　　当雨停风停电闪雷鸣停，他抵达了那个山洞。那山洞曾经是游击队的栖身处。他觉得那风啊雨啊电闪雷鸣啊是一路护送着他来到这里，只为让他完成那个任务，必须完成的任务。他躺在洞内的干草上，随即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伤口的痛楚和强烈的饥饿将他从沉睡中唤醒，他感谢这痛楚这饥饿让他醒来，后怕一睡再不醒。他的手触碰扎束腰间的布带，碰触那硬硬的存在，告诫自己：你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完成曾书记交付的任务！他向洞口望去，洞口透露着风和日丽的讯息，鸟儿的婉转鸣叫传进，世界为他的醒来欢欣。当他捂着伤口站起，通身每一块肉都在疼痛，但是他得把脚步踏稳，前行。
　　他首先要做的是——果腹。以野果充饥。而后采草药敷在伤口。而后把军装的上衣撕成布条将伤口缠绕。红军的装束是不能穿了，那袭长衫必须穿，可遮护腰间的布带。那长衫可以穿可以做褥子、被子。
　　他感觉肉在消隐，胡须可是在疯长，骨骼可是在硬朗，身子变轻灵，感觉得到眼眶在深陷，知道坚毅已经被深藏，他满意这效果。后来他在山间捡了一顶破斗笠，宝贝一样地扣头上，再望通身破烂的衣裳，他满意地笑了，望佑护他的大山笑了。
　　拄棍下山的路上，他遇见第一个进山人，他佝偻着站下，将棍递另一手，这手就张向前去。进山人打量他下，径直进山。他望进山人背影，进山人不回头望他，径直前去。嗯，是真把我当叫花子了。他手拎打狗棍信心满满地下山。走着走着，又觉出不妥，手拄打狗棍下山。
　　当他步入第一个村庄，心中不由得一沉：多户人家的房屋被焚烧已是废墟，有人在废墟上含泪搭着容身的窝棚，顾不上照管的婴儿坐地嚎啕；挎长枪的还乡团的人横晃，骂骂咧咧嚣张。他佝偻着避于一旁，还乡团的人懒得瞅这乞丐，如不见这乞丐般过去。这氛围中他明白他的腰得再往下佝偻些。但他还是看见一棵树上吊着个尸体，旁边还立着个牌子，写着：十天内不得收尸！敌人在凶残地反攻倒算！敌人的猖狂也让他明白：这附近不会有红军的游击队。霎时他觉得他是那么孤独、悲怆。
　　还乡团
　　他决定向湖南方向追赶主力红军，可是面对了哨卡，眼见还搜身呢。他不敢拿腰间的硬头货一赌，闪进山林。迂回过了一道哨卡又见哨卡，再次闪进山林。他知道这么着他追赶不上红军主力，再一次想明白他的首要的任务是保护好腰间的硬头货。兴盛一时的苏区就这么完了？红军不会完！当初南昌起义剩下的那点人马，毛泽东秋收起义带上井冈山那点人马，后来发展壮大成千军万马！至少我是一点星火，也一定另有星火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毛泽东就这信条！就做一点火种留下，去寻找别的火种，就让火种与火种汇集，随时燃冲天火焰！你是共产党员，而且还不是一个普通共产党员！你就该如此！
　　乞丐
　　于是在先前的苏区，一个拄着打狗棍佝偻着的老乞丐穿行。他给自己设计了身份，永远是遥远的一个村落的老乞丐，名字叫刘茂财。他嘿嘿地笑，革命者更是财富，财源滚滚！他小心地踏访他知道的一位位同志的家，深深地佝偻着腰卑贱地讨水喝，讨饭吃。他已经很有把握同志在前也认不出他这个共产党江西省政府主席。他甚至就守候在同志的家近处过夜，希望看到闪进家门同志的身影。就是见到同志的身影也得观察，再观察。想想大革命失败那阵子共产党人得有多难啊，现在还难过那时候？这样想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漫山遍野遍是共产党人的呼吸！虽然蛰伏着，但是不屈的眼神捕捉着奋勇而起的时机！
　　就这么着，他不屈地发现第一位不屈的同志，又携手联络到别的蛰伏的同志，不屈的精神交汇，在暗夜燃亮烛火。刘启耀会剧烈地咳嗽，气息把烛火吹得摇曳。同志们关切地问是不是身体有啥状况，他摇头说：＂没啥事。＂其实他经常发烧，经常剧烈咳嗽，他怀疑是那颗子弹伤了肺，好得了一时，终要不时作祟。刘启耀先后在几个县再次创建起党组织。革命的火种悄然地蔓延。谁又知道这穿行于山野间的老乞丐是点火人呢？
　　转眼全民抗战了，红军变八路军、新四军，新四军在江西吉安设了办事处，听闻办事处有毛泽覃的爱人贺怡在。虽然先前一次次产生要动用腰间硬头货做革命经费的念头，总觉得没到非用不可的时候，现在，刘启耀决定到了该把这硬头货交给组织的时候了，到了完成任务的时候了。毛泽东的三弟毛泽覃英勇地牺牲了，把这硬头货交贺怡手里，也是对毛泽覃等牺牲同志最好的纪念。他果决地奔吉安。
　　他认得贺怡，贺怡不认得他。
　　＂您是……？＂
　　＂刘茂财。＂狡黠地笑笑：＂又叫刘启耀。＂
　　＂刘主席！＂贺怡吃惊。
　　他解下腰间布带，沉甸甸的布带放桌上，拿出了十三根金条：＂这是曾书记让我保管的党的资金，一根不少！＂另拿出金银首饰等：＂这是同志们的党费，没少半文！＂他得意地说：＂我总算完成任务了！＂
　　贺怡望眼前老者，一袭破烂长衫，补丁连补丁的裤，这完全乞丐模样的刘启耀，贺怡不由得泪下。
　　告别了贺怡往回去的刘启耀，再一次剧烈咳嗽起来，腰佝偻得越来越深，终于倒下。他告诉救护他的群众他叫刘启耀，共产党的人。想想自己完成了曾书记交付的任务，他欣慰地闭上眼睛。
　　是那个十二分节俭的共产党江西省政府主席吗？逢会必讲十二分钟节俭，被称十二分节俭主席。他不吃公家饭，回自家担米吃，妻子担米来供他吃。妻子打趣说：＂老公老公，饭要我供！＂他说：＂革命成功，吃穿不穷！＂只为带头节俭星星点点，好支援前线红军将士把敌杀。
　　红军战士
　　带着疑惑，当地群众安葬了他。一座无碑的墓，墓前青山在！
　　（北极苍狼文）
　　2021/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