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知青岁月上川纪事（六）过年

　　春节就要到了，这是我们下乡后第一次回西安。大家都忙活起来，走东家串西家收些核桃、栗子之类的山货。我发现我们知青中最博学的那位哥们（返城后，在石油被尊称为‘博士’）这几天有些反常，总是一个人进进出出。
　　有一天，他又出去了，我们哥几个悄悄地跟在后面，只见他下了一个小坡，转了个弯钻进一条小山沟，这更加引起我们的好奇，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我们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发现他跑上跑下地在抠捡秋收时遗落在落叶中、石缝间的核桃栗子。这哥们竟然偷偷地种起了‘自留地’，凡是特别聪明的人都带点小‘狡猾’。我们哥几个还因此笑话过他。
　　2003年聚会后，我多次去他家，他后来的日子过得很窘迫，早已没有了年轻时期的洒脱，看着很恓惶。如今他走了，一个人悄悄地走了，走得时候我们谁也不知道，但却留下了太多的‘如果’……
　　当我看到宝鸡石油的一位学长在晁博里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有这样一段描写，‘他能超额完成任务，却从来不多超额完成任务，能人很聪明，又十分好学，早早干完活，一个人躲在车间后面看书’，活生生地勾勒出一个活灵灵的人的时候，我脑海的记忆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晚霞的余晖中，在柏树台上那棵老柏树下，博士独自坐在青石条上看书，每当看到精彩处，一个人偷偷地笑。
　　临行前，我们全体知青开了一个会，一致决定，用分红分到的钱买一台手摇唱机。
　　春节里，我和同队的一个哥们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在东大街的一家五金交电商店里买了一台手摇唱机。余下的钱全买了‘样板戏’唱片。大伙又‘不择手段’地搜罗出一些老唱片，一同背回了晁峪（听说，返城里老威把唱机背到了石油，后来不见了，可惜啊可惜，要不是丢了，这回在晁峪办个知青文物展，保准是一件珍贵的文物）。
　　从西安返回晁峪，一路上，哥几个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们的宝贝疙瘩，生怕有闪失，如果当时‘砸了锅’，也就没有了后面的故事。
　　转过磨房，等我们爬到柏树台的时候，大家欢呼起来。队长娘子听到声音从屋里头跑出来，再加上一路上跟过来的娃伙、婆娘，场院里立刻聚满了乡亲。
　　我们家门未进，就在场院里摆开了阵势。队长娘子更是忙活，吆五喝六：‘让保、来保抬桌子，裂果、九酿拿茶壶。’一时间，端茶的，倒水的，女人们河‘女人们’（我们那几个姐们）手拉着手，问长问短，印象里好像谁还给队长娘子绍了个花帕帕，几个爱闹的婆姨按住队长娘子把花帕帕顶在了头上。队长娘子东躲西藏，羞红了脸。
　　我们那位艺术家哥们早迫不及待搬出了唱机，小心翼翼地安上了摇把，轻轻地摇了起来。
　　人群突然静了下来，闭气瞪眼地等待这个叫‘唱机’的新鲜玩意，到底有些啥能耐。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万丈，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唱啊，唱啊’，大人小孩们欢呼雀跃。唱了一曲又一曲，人们意犹未尽。
　　‘老张，叫俄也摇一下，得成？’让保摇着我们那哥们胳膊说。一群小孩围着起哄。
　　‘不得成。’老张斩钉截铁地说，丝毫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
　　这时候，脸挂着笑，一直蹴在唱机旁边的老队长扭过头问：‘老毕，你买的这叫啥‘鸡’，得多少钱？’
　　‘一百多。’人群惊呆了，有人吐了吐舌头，有人一个劲摇头。‘娘娘，还真个是个金疙瘩？’有人疑惑地说。
　　可不是，那年月，如果用这些钱买番麦，足够一家老小吃小半年呢。
　　老队长皱着眉头，丢下了一句话‘哎！你们这些知不亮清的娃伙！’转身摇着头走了。看老队长走了，大伙也要散了。队长娘子突冒出了一句：‘老张，花这么多钱就便宜你了，这下子你不用再吹那个啥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