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丁丽萍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黄兮雁南归。"怀旧之事,是无法回避的。 今夜窗外绵绵的秋雨,借风声敲打着我的窗户,怀旧的情思犹如一粒浸透了的种子,无端地膨胀起来,沉压了许多年的记忆爬上了我思绪的格子。它撞击我的神经,掀开了我思乡怀旧的情思,我的思绪飞回到了那一年的秋天。 人的一生要度过近百个秋天,假如是在远古的农耕时代,我定不会有机会离开那生我养我的故乡,那会是每个秋天都是一成不变的。秋风起,严霜后的冷秋,听到的是蛐蛐的悲鸣,树上知了的哀声。眼见的是蚂蚱的垂死挣扎,道上零落的梧桐叶,路边枯萎的草木,蓝天白云下南飞的大雁。 可在眼下的时代,由于各种原因我们要背乡离井,出外去谋求那不确定是更好,但定是不一样的人生。三十多年前的那个九月十三日是个星期五,那天我离开了故土,怀揣盖有陪读(F2)赴美签证的中国护照,登上了那架从北京起飞,穿越北太平洋的中国民航班机,飞往当时对我来说十二分陌生的北美新大陆。我离乡不为别的,只为追随我的爱。我要去在美国最东南角上的佛罗里达州,与在那座落在墨西哥湾上的法学院读书的他团聚。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国际航班,但是我第二次坐飞机。第一次坐飞机是在这次坐国际航班不久前的事儿。那个时期申请得到去美国的签证是艰难的,我前后共去了四次在北京的美国大使馆才得到了这个签证。前三次去都没得到,理由是有移民倾向,尽管我一再地阐述自己没有那个狗屁倾向,还是一次次地被拒签。那时美国在北京大使馆的签证官挺霸道的,只要你第一次被拒签了,后来就会一次比一次更难。 我第三次被拒签的那天,在北京打了要对方付款的国际电话去告诉在大洋彼岸等待消息的他。那天他听完我的诉说,稍停了片刻后对我说:现在你不要回烟台,我马上买票去北京,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天哪,他是一时昏头了吧,那时候,百元面额的人民币才刚刚正式发行,当教师的我的月工资还不到一张百元纸币,可买一张单程的国际机票要拿出二三十张这百元面额的钞票,我很有些心痛。此外,加急机票的价位会是天价的,他当时一个靠奖学金过日子的人,哪有什么多余的钱来供他这样恣意潇洒呢!我试图说服他不要冲动,可他竟在电话里吼了句:"听好了,在北京等我!" 就把电话挂上了。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我具体在北京住了几天才等到他的。在我们从北京回烟台的那个 路程,他执意要坐飞机回去,他说要让我体验一下坐飞机,因为我得不到签证,可能这辈子会永远不会再有坐飞机的机会了,他不想有遗憾!从北京到烟台的飞行时间是四十五分钟,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烟台的夏天是迷人的,可他二十几天的假期转眼即到。那个年代留学生回国探亲,返回时需有返签证。我不想让他一人孤独去北京,就决意要陪着他一起走一趟。那天临行前他说:把你申请签证的各种文件和护照也带上吧,既然去了不如到时把材料交给签证官,碰碰运气也好。 那天面谈我们的签证官还是前两次拒签我的那位女士,她接到我们的材料翻看了几页后,抬头问我先生:"她要和你一起回美国吗?"先生受宠若惊地回答说:"是的,让她去看看美国,等我半年后完成学业就一起回来。"不知那天那位签证官是否有什么喜事上身,使其性情大变,她没问我任何问题就在我的护照上盖章发给我签证了。真TM的,我已经灰心丧气,不想再吓唬你们了,你竟同意我去了,你这是不怕我移民了?!我在心里惊喜地骂道。 要说这最后一次签证是一帆风顺,也不全是,想起这其中的小插曲也是令人啼笑皆非,忍俊不禁的。那天我们乘坐烟台直达北京的绿皮火车,一宿劳顿,在天大亮之前正点到达北京站。下车后我们就直奔美国大使馆所在地秀水街。美国大使馆上午九点开门开始接待签证申请人。那天早上进去大使馆前,先生脱下一路穿着的T恤和短裤,换上带着的一件衬衣和咔叽长裤,这时他发现忘了带条腰带了。有时腰带只是个装饰品,可缺了会给人不严肃的印象。那时离大使馆开门的时间不多了,我急中生智慌忙地跑到附近的那条商业街想去给他买一条,可过去后,我发现街道两旁的大小商店都还没有开门。放眼远处,我看到有一位摆摊的中年男子在往外摆放他的商品。我急走过去,边低着头看他摆出的货,边问道:"师傅,您有卖男腰带吗"?"没有!"他说。此时,失望的我一抬眼竟注意到他腰上系着一条挺新的暗红色的仿皮腰带,就对他说:"我要陪爱人进美国大使馆签证,可他忘带他的腰带了,您把您系的这条卖给我吧"?"这哪儿能卖!"他说话带着浓重的京腔。狗急了,会跳墙,人急眼了,会不要脸皮。我豁出去了,厚着脸皮继续说道:"那您能借给我让他用两个小时吗?我保证按时给您送回来!"我对他信誓旦旦地起誓了。听了我的话,那位老兄并不很吃惊,他不急不躁地说:"这可不能借给你!"哎!人家到底是京城里的人,见过大世面,每天在那使馆区什么荒唐事儿没见过?!碰到这种有人向其借腰带一用的事儿,估计他也就认为我是个神经病罢了!事后证明这穿戴不完全整齐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那年秋天的九月十三日,星期五,我乘坐中国民航的班机从北京离境,在旧金山入境进入美国。当天又从旧金山乘坐泛美(Pan Am)的航班到乔治亚州的亚特兰大转机,最后于晚上九点多到达了目的地佛罗里达州的坦帕国际机场。在那里迎接我的是先生,他的教授和几位同学,他们这些人后来也都成了我的一众好友! 人的命运有时真的会在自己无法把握的瞬间被改变的。我,我的先生及我的孩子们的人生轨道就因为这个签证,被彻底改变了。这到底是好是坏,我说不清。不过我认为,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你总要做些什么,或者感受些什么的。这做和感受都是过程,都值得珍惜。 写于2021年9月7日 ☆作者简介:丁丽萍,女,笔名萍水相逢,山东烟台人,现居纽约上州;于上世纪80年代末留美,曾两次自驾走遍了除夏威夷和阿拉斯加外的美国各州;是一名工作时尽心尽力,闲下来喜欢写写画画,种花弄草的人;文章散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副刊)及其它文学刊物和公号平台。 原创文章,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