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捆纸（小小说）

　　吕飞心如刀绞，母亲病情恶化，即将辞世。他希望时间停止，他更希望自然界凝固，让母亲永远停留在那里。他刻意放慢节奏，找衣服东扯西拉，上厕所磨磨蹭蹭。似乎在拉慢时间的步伐，与死神博弈。连泪水都强忍下来，怕掉下来惊动了死神。他关闭了房间所有门窗，唯恐外面的风带走了母亲的灵魂。风的呼啸声让他坐立不安，唯恐魔鬼般的嘶吼让母亲的心脏倏然而止。他不敢喝水，唯恐外力的渲染惊停了母亲最后一丝喘息。
　　大姐吕凤提着一捆纸放在房门外，抹着眼泪推门而入。吕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将那捆纸扔在母亲视线之外。这捆纸是吕凤送给母亲的上路钱，在病人即将离世的瞬间焚烧它。这是当地的习俗。母亲似乎看到了这一幕，深陷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她知道自己快要走了，更明白那捆纸的意义。她对吕飞摆摆手，责怪吕飞刚才的举动。吕凤哭得更伤心了。吕飞低沉地吼起来，别哭了，妈妈不会死。母亲痛苦地闭上眼睛，老伴走了十几多年了，三个孩子为了各自的工作和家庭，很少能够聚在一起。为了自己的抚养费与护理费，他们之间都有点意见。小女儿吕翠不愿分担费用，声称养儿防老是乡间习俗。大姐吕凤瞅着小妹，只要小妹出，她就出。最终母亲的抚养费、护理费都由儿子吕飞所出。吕飞告诉母亲，只要母亲过得好，就算养了他一个人也无妨。母亲除了三间瓦房，没有其它任何财产。吕飞默默无闻地付出，只希望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母亲时刻在担忧，自己走了，家也会散了。她希望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会粘连在一起。她在等待他们到齐的那一刻，亲眼看着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才会放心地离开。
　　母亲从来不信亲情敌不过金钱。她希望他们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更希望自己在天之灵，保佑他们家庭幸福、事业有成。烧香纸送她上路，是风俗，也是吉兆，寓意谁烧谁发。但在吕飞的眼里，那捆纸不仅会烧毁亲情，也会带走母亲的生命。母亲的生命将在燃起的纸灰中慢慢凋谢，那是何等的揪心与残酷。他希望奇迹出现，母亲能够起死回生，为了那份渐渐淡泊的亲情。
　　看着母亲游丝般的喘息，吕飞、吕凤都知道她在等待小妹吕翠回家。不一会儿，吕翠风尘仆仆地到家了，同样提了一捆纸放在房门外，匆匆来到母亲床前，抚摸着母亲的手，眼泪夺眶而出，是忏悔也是难过。她只说了一句话，足以表达了她的悔恨，我还没有好好孝敬您。是的，母亲为了吕翠大学四年的学费，起早摸黑，曾经累倒在田间，累倒在堂前屋后。
　　母亲用手指头示意三人靠近，将三人的手拨弄在一起，含含糊糊的声音，喃喃耳语，亲情不能计较得失，肥水不落外人田，大家要相互关照。直到三人点头，才松开自己的手。然后看着外面的纸，又看看吕凤、吕翠，点点头。两人早已泣不成声，相扶走到房门外，一同烧起了香纸。
　　熊熊的火光托起飘起的尘灰，飘向四周，满屋的凄凉令人窒息，吕飞嚎啕大哭的声音惊动了久等的死神，母亲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来，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带着满足伴随着灰烬飘进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