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很早以前,横山县(旧称怀远)黑木头川的一个山村里,一天有个牧童割草回家,路上碰见两个异族装束的男女。他们高价买下了牧童割的青草,然后,从草捆中抽出一小把,转身向对面的一个石洞走去。只见那个女的走近洞口,摇动手中的青草,口中轻清呼唤。突然,石洞里现出金光,一头金牛从洞口弹出头来。牧童一见大为惊异,不禁喊出声来。金牛闻声害怕,急欲缩回洞中,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女的上前一步,紧紧用力抓住牛角死拽不放。双防角力,眨眼之间金牛返回洞中,女的手里只攥着一只牛角。此男女无可奈何,提着牛角走到山下的水沟边,不经意地在牛角里装满了水,然后边走边洒,一直洒到今天的送水沟村。从此,这个村子无水的历史结束了,泉水发旺起来,这一对异族男女也就在黑木头川开始定居。男的会行医看病,女的替人相面算命,人们称他们‘蛮婆蛮汉’。直到如今,此间还流传着许多关于‘蛮婆’的传说。 后来,人们把他们编进一年之首的迎春秧歌,成为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跟在秧歌队尾的那两个‘蛮婆’、‘蛮汉’。他们的装束打扮,并没有什么定规,可以根据各地条件之不同随之而异。有的把他们塑造成丑角,有的则扮一善良的妇女形象。头戴黑水纱网子,以示其豪爽不凡。两耳挂上红辣椒,暗含双喜临门。并让她穿上白布衫,宽袖口,貌似大肚,依次来象征有儿有女,子孙满堂。同时,使其左手拿面杖,示其能长阳镇邪,保佑人口平安,诸事顺绥;而右手握羽扇,可驱臭气换福气,兼寓干净愉快,怡体自舒。庚在脖子上挂一个葫芦(有的在腰间),以表示丰衣足食,人俗康阜。总而言之,从整个的装束来看,莫非寓意于福、禄、寿、喜四个字,这把人们追求的最大愿望已囊括其中了。 据许多老年人回忆,‘蛮婆’也讲汉语,她们的穿着打扮与汉族不同,生活习性有差异。她没有固定的住居,说行动一家齐起身,猪羊牲口都赶上,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因为没有地,全凭‘要门子’,也就是以乞讨为生。而最拿手的本领是,每到一个村子后,有时系一家,有时数家相厮跟,只要见到人家,就把家先安顿下来,住在村外的烂窑也好,或者暂栖在破庙和大树下。这时,男的照看牲口(牛、马、骡、驴、猪、羊,不一定全有),然后去山上套野鸡、打猎,甚至没事坐下休息或者聚赌。女的则背着孩子(用布兜着),挨门挨户求乞,必须转完一遍,才最后离开这里。起初群众还不了解,赶着看稀罕,慢慢知道他们的行为,总想避而远之。但只要进村,你就是躲藏闭门也来不及。后来因为这些人还从事偷鸡,用一根棍绑上绳子,头起挽一个钩钩,挂上诱饵,见无人时向漫地跑的鸡群掷去,鸡如不注意贪啄食物,就会钩住咀被拉去,满村互相打招呼,又是圈鸡,又是上门。但远来的‘不速之客’,不思悔改,反而厚着脸皮应往家里闯,进门后‘老嫂子’、‘老干妈’、‘干姐姐’叫个不停,叫你没办法。随之一连串的吉利话说个不住气,什么‘给点油油酱酱,生个娃娃亲亲壮壮’。又是主动给你算命,又是相面看宅子,你尽管推辞不让,她仍殷勤主动,说这个的命好,那个身体欠佳,还可能认为宅子有问题,必须如何才能消灾免难,等等。只要这一些过场做毕,你必须施舍打发,什么颗子、钱币,总之一切生活用品都可以。 据一个亲眼见过蛮婆的老太太说,这些人戴两个大耳环,头上挽个黑角角,穿的衣服宽大破旧(男的穿的白裤又短又宽刚过膝)。她们年年来,一年差不多好几次,什么‘秦蛮婆’、‘吴蛮婆’,记也记不清。这些人身体很健壮,有时生了孩子,次日起身时用布包好,跨上牲口就走。当然有穷的,有富的,有的有牲口,有的一无所有。一年四季到处讨吃要饭,没有正经营生。直到解放后,这些人才再没见。 几年来,和我谈‘蛮婆’的人倒不少,大都是亲眼目睹,甚至有人还说XXX就是,等等。但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情况。一次靖边县志办的同志告诉我,说他们的县志上还记载有‘蚂蚂神’的事。我一想,‘蚂’和‘蛮’音近,而行为又差不多,会不会是这种事情的记述呢?因此进行查阅,见其县志卷四艺文志二十四页有以下一段。《拟逐蚂蚂神并禀请本府设法严禁》由: ‘ 敬禀者,窃卑县辖周围四、五百里,地极辽阔。兵焚以后,人烟凋散,往往一二十里或三四十里,崖洞涧谷中偶见一二人家,多则三五家,不成村落,并无市镇。寥寥残黎,十分可怜。仿查,近有无籍游民,号蚂蚂神,驴马驮载,男女成群,或百余人,或数十人不等。借名逃难,实系懒荡游民,不务正业,不备盘费。其大股人马,空手食用。每至孤村独舍,穿房入室,化米借面,抽取柴草,骡马驴头辄数十匹,任意践食禾稼,民无敢如何。又其甚者,或窥农民全家土地,突入其室,掠取财物。或有一二妇女在家守门,伊等甜言巧计哄诱出屋,令其老弱群围攀谈,乘不防觉,暗使伊等快手入室,身带百般钥匙,打其箱锁,偷取财物,仍复上锁。于是,讨茶要饭,谈笑而去。及失主知觉,则匪迹远扬。抑或有登时发觉者,彼更机变百出。见乡民少,则骑马摇铃鼓噪而去;若见乡民邀集多人,则摇尾乞怜,指天誓日,不肯认赃。再觉不便,则赔还原赃,恳勿报案。乡民亦惮结仇,不敢报官,所以颇受扰害,而无间绝无报案。卑职访闻此风甚炽,当即传问乡间绅士。随据贡生张训、廪生田丰谷等禀告,确有此匪徒不时来去。人民畏其势众,实不敢报,等因。当即饬谕各堡团总乡约人等,认真遵办保甲团连诸法。凡遇此辈逗留滋扰,各量予资助,立即邀众驱散。倘有持械拘捕等情,许其禀送来县究办,以除匪类,而安闾阎。窃思卑县有此,诚恐北山近邻州县亦势所不免。兹特恳请宪恩,俯赐体恤,应如何办理之处,敬祈批示袛遵。抑或可否,转禀抚、皋、道各宪台恩准,设法严禁。并通饬北山各属文武员弁,认真查办,断绝此等匪踪往来,免酿巨祸,则残黎幸甚,地方幸甚!’ 这是光绪二十五年间的事实记载。为时尚不太远。将它和前面的传说对比,真是神似而形真,一模一样,很可能‘蚂蚂神’就是‘蛮婆’,按陕北方言,音近字异,其所作所为,情节和故事雷同。但是这究竟是些什么人?怎么生怎么灭了呢?为啥会传说黑木头川有‘蛮婆’?这倒是值得研究的问题。以历史推论,他们可能是西夏的移民。这主要因为: 1.横山原是西夏统治的一部分,当时曾住有西夏‘平夏’部的大量群众。西夏为党项羌族,在隋、唐才见有此一称谓。以藏语解释,乃高寒平旷之地为‘党’,含有高原人的意思,是西羌的别种。从前在青海东南、川北、甘肃一带居住,地盘绵亘两三千里,还算强盛。后来吐蕃的发展威胁到了它,为了避开强邻的觊觎,唐时迫不得已向北迁移,逐渐透到甘肃庆阳及陕西北部一带,其先锋居民就抵达了夏州,居住在横、靖各处,成为作战彪悍的精锐之师。宋时西夏立国,党项羌曾煊赫一时。待金灭夏之后,这些扰乱宋室二百多年江山的拓拔部民,有的被杀被俘,从军的遣散的,国破家亡,失去了原来的尊宠,人口越来越少,成为社会的弃儿,到处流浪,缺乏归宿。同时他们身为游牧民族,不因谙农耕事业,失去衣食父母,只有沦落为乞。 2.宋、明、清以来,此间除党项羌外多为华人居住。而他们的生活习惯不同于华人,近似藏族同胞的服饰打扮,浓厚的游牧作风,舍西夏遗民而有谁?试看,所戴大耳环与今日藏民几近,所束帕髻和现在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有什么二致?他们崇尚迷信,笃奉鬼神,善觇休咎,事必问卜决疑,不正是承袭其先天衣钵用来相面算命、驱妖镇邪的糊口手段吗?因为党项羌的发祥地就在川西北的松州都督府(松潘),所以古老的遗风仍未脱其形骸。他们在细心极盛时不会考虑吃的问题。可是国亡滞后有谁管呢?没有办法只得讨要,总不能坐以待毙。而要不来时就只好巧取豪夺。说什么‘见啥要啥’,或象靖边县志上的记载那样,那也是亡国之民的一种迫不得已的求生之术。 3.由于他们多年居住在北山一带,亡国失土后,大批壮劳力被杀被捕,摧残殆尽,剩此残黎躲在山涧野谷中,时代平稳了,只好游荡,这便是‘余孽’们所受卑视的命运。而黑木头川恰在千山万壑中,有这么几个遗民,混迹在社会上,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解放前,经过多颠沛流离之苦,他们到处为生存而奔走,无依无靠,苟延残喘,老死的,嫁出的,自然淘汰法则使本民族越来越弱。近处的活动受限制,只得向远处发展,出远门,到延安,到山西,甚至更远的一些地方 风流云散,难免被同化,人慢慢稀少了。全国解放后,他们可以自食其力,再不用四处讨要。这样,传说消失了,‘蛮婆’没有了,这就是历史的事实。 如果有人好奇,说XXX是蛮子的后裔,折页没有什么可耻。因为在整个党项羌的衰败过程中,自然地形成了我们中华民族的大融合。如明朝弘治十五年(公元1502)在河北省保定尚有西夏人的后裔,仍用着他们的姓氏;河南濮阳市郊区,迄今也留有一支鲜为人知的西夏遗民后裔,柳屯乡的杨十八郎、刘庄、焦村等就还有这个民族的三千五百多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