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既失去家乡又永远没办法抵达远方的人

　　01.
　　看到一条微博热搜：
　　#你和发小的关系怎么样了#
　　今年因为疫情的影响，在家里待了将近90天了。
　　近3个月，从大雪纷飞直到柳絮纷飞。
　　父母也因为这个原因，没有外出打工，而是在家里准备盖房。
　　于是我也就待在家里干点力所能及的轻活。
　　比如，搬砖。
　　当然不是社畜的＂搬砖＂，而是字面意思的搬砖。
　　于是，和爸妈一起搬砖的时候，难免就聊起日常琐事：
　　＂现在知道干这种活多累了吧＂
　　＂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不出体力的好工作＂
　　凡此种种。
　　也说起和我一般大的那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爸妈的重点从来都是：
　　＂你看你们一块长大的，人家都两个小孩了！＂
　　看得出来他们眼神里的羡慕，当然也能感受到其中带有玩笑的成分。
　　02.
　　我也慢慢从父母口中，得知那些发小的经历。
　　大概从初中之后，就和发小逐渐断了联系。
　　村子里我这一代少年，多半读完初中就都辍学外出打工了。
　　而父母也是没办法。
　　青春期的叛逆，认为不上学出去打工赚钱才是酷，才是自由；
　　加上部分父母只顾眼前的利益，看着别的孩子出去挣了钱，于是也就撒手不管孩子了。
　　甚至有一部分孩子，早早地就结了婚。
　　在他们还是孩子的年纪。
　　可能很多人无法理解甚至相信，但是确实直到现在，还是有很多农村落后地区存在着这种情况：
　　初中辍学，出去打工2、3年，回家相亲结婚。
　　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甚至不到20岁。
　　03.
　　我和发小的关系也随着人生轨迹的不同而渐行渐远。
　　每年也就过年回家还能打个照面，但彼此也没有了过多的言语。
　　只剩下寒暄，然后匆匆离开。
　　今年在家的时间更长一些，再加上经常在外面搬砖，便经常能看到发小吃过饭出门走动，偶尔还能看到他们的妻子推着小孩车出门和邻居闲谈。
　　但彼此之间都失去了儿时的无话不谈。
　　打个照面寒暄两句＂吃了吗＂就走开了。
　　我总会停下手边的活，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他们已然成为一个妻子的丈夫，两个女儿的爸爸，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而我还是一个独立的年轻人，甚至在父母眼里还是羽翼未丰的孩子。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里的感受。
　　不是油然而生的优越感，而是一种悲悯。
　　也许是因为常常写作的原因，内心里更能感受苦难。
　　正如《皮囊》里说的：
　　当一个写作者，彻彻底底地解剖过自我一次，他书写起其他每个肉体，才会足够的尊敬和理解。
　　或许，这个世上并不存在完全的感同身受。
　　但书写带给我内心里的敏感和细腻，总会使我保留一丝温柔。
　　04.
　　这两天干活时又和爸妈谈起他们的近况。
　　我家前面一家的邻居，二儿子也跟着父亲一起学搞建筑。
　　我们口中的搞建筑不是像大城市农民工那样，而是跟着农村工程队跑到别的村庄，搬砖砌墙盖房子。
　　村东边和我同龄比我稍小的发小，听说他今年转行了。
　　之前也是搞建筑。
　　今年跟着我家对门邻居一起，学习装修。
　　也许你以为的装修是一张设计图纸就可以值几万块这种。
　　但是他们做的，是最苦的劳力，是动手漆墙的活。
　　而不是动脑的工作。
　　虽然动脑也很辛苦。
　　按我妈的话说，他嫌跟着他爸搞建筑在室外风吹日晒太累了，所以要转行去室内。
　　但即便如此，他们做的也是辛苦的活，挣的钱也并不算多。
　　很多我的同龄人在辍学之后，都是＂子承父业＂。
　　尽管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尽管我们这一批90后应该是赶上了一个好的时代。
　　但我在他们身上，只看到了父辈的复刻和翻版。
　　很早年纪便辍学，打工挣钱，娶妻生子。
　　也许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生活在一个更好的、但也更加艰难的时代。
　　没有父辈们吃不饱饭的担忧。
　　但很明显的一件事是，相比于父辈，我们这一代人的奋斗更加艰难了。
　　记得之前看到过某高考状元说过：农村孩子考上好大学越来越难了。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更残酷的是，由于资源和父辈眼界的限制，别说好大学，农村孩子考上大学都已经很难。
　　更别说还有一大部分中途辍学。
　　我们那一代是这样。
　　但是也可以看到比我稍小的一代得到更多的教育资源和福利。
　　但我所看到的事实却是：
　　他们生活在一个可以说最好的时代。
　　他们获得互联网的迅捷和便利，但也深受其荼毒。
　　唯一使人感到欣慰的，是能够看到依然有人在努力改变现状。
　　情况总归是有好转的。
　　05.
　　那些不读书的发小，我从他们身上只看到了父辈的复刻和翻版。
　　这使我感到悲哀。
　　他们的眼神里，已经丧失了野性。
　　他们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出卖着自己年轻的体力，挣钱养家。
　　你当然不能否认，这是一种平凡但还算温馨的生活。
　　他们的一生会像父辈一样，为子女操心，趁年轻打拼挣钱。
　　或许也会像父辈一样，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
　　期待他们能够好好上学，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未来。
　　将父辈安置在自己身上未完成的梦想，继续安置在下一代身上。
　　或许他们在为人父母之后，也发现一个事实：读书上学，才是农村孩子最好的出路。
　　所以，我很感谢我的父母。
　　尽管我现在依然一无所有。
　　但读书带给我的，是更多的选择，和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我是一个独立自由的灵魂。
　　我获得了活成自己的机会。
　　相比于他们，也许可以说，我走出去了。
　　但，我也深知一件事。
　　这里之于他们，依然是家；
　　之于我，便成了故乡。
　　＂从本质意义上，我们都是，既失去家乡又永远没办法抵达远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