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顺杂记

　　罗阳，泰顺的老城区。没有动车，也没有高速，身处群山之间。
　　顺着导航，过长短拼接的隧道，尽曲折延绵的山麓，抵达泰顺新城。和所有的新城一样，十字路口的高楼，广场、商城……逃不开的＂繁华＂的模样。所幸路上行人不多，倒也安静。老县城委身在新城后面，倚一线溪水，房屋错落，路面不宽，藏得住邻里乡情。
　　老城的夜幕至清晨
　　我们一家人，在老街，老铺之间寻觅，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洗刷一路风尘，清爽走进老城生活。
　　问到一家老饭馆，点一份腊兔肉，一份鱼香肉丝，据说都是本地特色，很下饭。经过数小时的颠簸，空乏皮囊之后，别说鱼肉，单单白米饭都能吃出＂舌尖上的泰顺＂。
　　散步消食，老县衙广场也有广场舞。有些雷人，但能理解：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生活里多替自己想想，别被顾虑束缚，喜欢冯唐那句：不急躁，不害怕，不要脸。
　　沿主干道走，行道树，法国梧桐开始落叶，树干嶙峋，横枝遒劲，染着县城的老气息。巷弄夹里头，桂花香韵如游丝惹人醉。路灯的昏黄下，几个老人摆茶。凉秋、暖茶，有老友寒暄，别感暖心。
　　回到客栈，夜色温柔，一夜静安。
　　清晨，邻居家的鸡叫了，穿过清晨凉凉的气息，唤醒了我。推开木窗，吱呀的开窗声。静静地听，空旷而深邃，像是心底的回音。看看梦乡中的妻儿，她们睡得很好，感觉寒意里有着沉甸甸的幸福。
　　乡音最浓处，古时在水井旁，当下在菜市场。带孩子们去菜场，感受市井气息。
　　穿上秋衣的时节，正是果蔬上市的季节。几个竹篮装着板栗、玉米、猕猴桃，放在路边，还有后边坐着老人，这样的菜市场有着浓浓的田园气息。我们分别买了一些，若是你来最好不还价，农作物已经便宜到让人心疼，那双带着龟裂的劳作的手。
　　城里人过生活，在田园间写下诗意。乡村人过日子，在土地上留下汗水。两种人生，彼此可见，只是之间有一面通透却冰凉的玻璃。
　　有菜市场的地方，就有早点铺子。一家桥头的老铺子，我们跟着人群在排队，里头正在做泰顺特有的早点，米面层。煤球炉上，蒸屉冒着腾腾热气。米浆上屉，一分钟不到出来一层米面，铺上炒好的豆荚，肉丝，香菇末等馅儿，卷好就是米面层，似春卷。泰顺人用＂层＂作为它的量词，因为面皮需要上屉蒸熟，和隔壁早餐铺里九层糕的做法相似。
　　来一层现吃，卷一层带走。然后泰顺县城一天的美好生活就开始了。晌午的读书时光
　　回到客栈，孩子们脱了鞋子，斜靠在柔软的靠枕上。惬意地说了刚从她的新同学那里学来的一句：巴适。
　　妻子拿出书本，女儿便把靠在靠枕上脑袋一斜，装着打呼噜。当妻子想去拉她的时候，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冒出一句金句：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拿起书本，她们开始阅读，有些不情愿，但她们的妈妈在，她们就＂心甘情愿＂了。
　　希望她们能明白我们的用心。读到好书，能让我们和智者的思想一起同频共振。借助智者的目光，站在更高的人生维度上，俯视自己的生活，看清脚下的路径，这是读书给我最大的启示。
　　我在云阅读上看了一会儿巴菲特《写给股东的信》，这是写投资的书，更像是写人生的书，值得细细品读，读得太快有些舍不得。这是我第二次读书有这种感觉了，第一次是读余华的《兄弟》。
　　于是，我暂时关了手机，泡一杯泰顺三杯香，打开笔记本。沿着女儿的金句，写下三段送女儿上学时，我们父女之间的对话。
　　1、女儿的谎言
　　冬天的时候，南方的冷丝毫不会弱于北方。
　　开着小电瓶车送女儿上学，寒风让我的双手冰凉，让我的膝盖发麻。
　　问女儿冷不冷，我让她贴在我的身后，少受些风寒。
　　她说不冷。
　　路上，其他孩子都坐在父母亲的车里，没有风雨，不受寒，我感觉女儿应该是羡慕的。
　　女儿问：爸爸，我们家是不是很穷？
　　对于这样突然提问，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相较于新闻联播里画面，我应该是太不富裕了，但不希望家庭经济状况成为孩子的自卑。
　　于是我说：我们家不穷，我们家很幸福。我家有你，有你妹妹，你们都很乖。我和你妈妈从不吵架，我们很相爱。还有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身体都很健康，相处都很和睦。虽然我们来自农村，但是他们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落后思想，他们都很爱你。所以我们一家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女儿轻轻靠靠在我的背后，那种温暖很贴心。
　　到了校门口，女儿在车后面哈哈大笑：又骗来了一次作文素材，今天语文作业就能轻松搞定了。
　　女儿很开朗，她和从小轿车里下来的同学愉快地走在冬日温暖的阳光里。
　　2、我比你善良
　　清早，我开着电瓶车，陪女儿上学。
　　时节已是初秋，新修的柏油路旁种着银杏，银杏初染鹅黄。
　　吾悦广场的商业综合体正在安装玻璃幕墙，他就要开业了。一根绳子，工人吊在半空中作业，看着都让人脚发软。
　　我借此教育女儿：你要好好学习，工人叔叔很辛苦，因为没有知识，他们就无法站在更高的人生维度上，去选择一条更好的人生路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女儿说：爸爸快看，那只狗好可爱啊！
　　女儿一直喜欢狗，哪怕是路边跑过的土狗，她都喜欢，她觉得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养一条漂亮的狗。
　　我很郁闷：为什么在爸爸眼中看到的都是人，在你眼中看到的都是狗。是不是爸爸比你要高等一些？
　　女儿反驳：才不是嘞，因为我的心地善良，我才能看到弱小的生命，然后才会用爱去对待世界。
　　3、过去的时光很美
　　路上，我们看到一位年轻的父亲穿着睡衣，带着同样穿着睡衣的女儿，坐在一鸣奶吧里慢悠悠地吃早餐。
　　坐在我电动车后的女儿说：所有的初中生都羡慕小学生，所有的小学生都羡慕幼儿班的小朋友。中学的作业那么多，小学真好啊。幼儿班更好，早上9点才上学。
　　我认真地听她说着，然后揶揄她：幼儿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只有哭一个星期，有个小朋友整整哭了两个学期。
　　她在后面哈哈大笑：时光真的是有意思，只有走过了，才会发现身后的风景有多美。现在我羡慕小学生，小学生羡慕幼儿班的小朋友，我想所有的高中生也会羡慕初中生的。
　　时光真的是有意思，只有走过了，才会发现身后的风景有多美。有时候会我很惊叹，她才这么大年纪，总会时不时讲出一句金句来。 午后的足迹
　　从老县城出发，往东大约5公里，交垟土楼。
　　这是孩子们第一次看见土楼，也是第一次通过历史遗留的建筑实体，去了解家族文化。
　　交垟土楼四面夯高墙，三合土建筑墙体。三合土按比例掺红糖、蛋清、糯米，防风雨、防震裂，抵抗得住撞击。墙外有护楼的水渠，墙内部用柱子与梁木形成二层建筑框架，凭借框架建造回廊式的屋室，中央留着天井，天井下藏着一口水井。它原来叫仓楼，顾名思义是仓储食物的建筑。建筑精美谈不上，却是一个家族在世事纷乱里最后的避难场所，是家族制下族长为族人预留的一口吃食。
　　交垟土楼建于清咸丰年间，这段时间正好是太平天国运动轰轰烈烈的时候，而仓楼是曾氏家族为了保护族人免受匪患建造的。在文字之外，建筑遗迹对于历史也是另一种记录，还有评价。
　　从交垟土楼向西，二十公里外的里光村，这里静静坐落着泰顺版的＂西南联合大学＂-国立英士大学，这是浙江大学在抗日战争时的分校之一。烽火狼烟下浙江大学，哪怕一日三迁，哪怕始终弦歌不绝。去年的端午，我们一家在龙泉寻访另一处浙大分校旧址，在芳野那座中西合璧的，精美的曾氏大屋。
　　我同女儿讲围绕＂曾＂字，把过往走的路和眼前的路联系起来，原来的割裂的知识，似乎彼此生出了触角。
　　交垟土楼、芳野曾氏大屋、太平天国、曾国藩……历史不经意之间，在我们的足迹里纵横交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用行路来弥合知识碎片之间的裂痕，大概是最美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