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我敬你一杯酒！（散文）

　　◎童小汐
　　噫！我静静地存活着呵！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慢慢地走着呵！
　　生活的况味，宛若一壶清鲜微甘的茶水，澄澈的眸光，观望世事，微涩的感觉缓缓浸润肚腹，人生甘苦并尝。庆幸父母康健，还能与亲友定时团聚，绕膝于伊，贫贱厮守，未蒙见背，将来总是能够终老栖林，一生相随。
　　我挽着伊走在乡村小径，忽见篱落间朵朵靛蓝错落在繁密茂长的绿叶中，盛绽傲放，喧呶争妍。每晨迎面美景，顿觉人生美好，专注凝神，忘却纷扰。私心窃想，若能移入盆栽，朝朝暮暮相互对望，真可忘忧。起心动念，摘折藤茎，携回家中插入土中，日日浇灌，刻刻期盼，时时观赏，欣见它增长茁壮，小小嫩叶，绽露枝茎，赞叹植物再生能力。
　　听说附近又有一个村落成为空巢，村人都去了城市居住。可是，为什么要脱离土地的依附，囚居城市呢？亲履故土，赤足感受湿凉踏实稳固熟悉的环境，不是更好吗？不正是一种回归大地的企盼，也是一种天人合一的追寻吗？
　　黄昏忽来一阵淅沥雨声，斜斜密密织就一方灰蒙天幕，冀盼假期和风煦日，出游散释久遭羁萦疲累的身躯。与伊同行，遨游徘徊，在鸟雀的啁啾声里，在草木凋零的叹息中，在溪水呜咽而过的浅浅哀伤中，时光缓缓流逝。
　　我注意伊很久了。
　　我总是单手拄着头斜睇伊，长长的头发拂过细白手臂，眼神挟带怨怒。
　　一直以为这怨怼冲着你来，每当伊站上讲台，便隐约可见一团暗影若有似无自远而近，直掩上我原本天真无邪的脸，然后我的目光审视你，斜睨的眼睛里蓄满＂敌意＂。
　　几回目光交会，伊渐渐看清了我深潜眸底的幽恨，放下书本，低头而后又轻轻回望夕阳——像寻不着肇事者的枉死孤魂，满街游走，仇视每一个可能是致命凶手的路人。
　　于是伊第一次如此之久地直视我的眼睛，从我防卫的眼神里辨识出张皇，伊才发现，我置身于江湖风雨，势单力薄，非常无助。
　　昨夜，伊大醉。在院子里摆放的那一张小圆桌上，三道菜，一杯酒。
　　我心思敏锐、态度自律，以及对完美的追求。终日站在力求完美的魔镜之前，看见的永远是缺陷，我觉得自己不够好，永远好不了。焦虑的野火烧得我心慌失眠，频频出入诊所，吞下五颜六色的药丸；也追赶着时间吞下一块块单字符号标准答案，然而个人的阅读速度依旧追不上伊所要求的进度。
　　＂我总是让你失望，怎么办呢？＂我开阖双唇，激动难抑，一滴两滴三滴泪水自脸颊无声滑落，落在雪白色衬衫上，淡淡地静止成灰鸽色斑点，料应还有一些落进我看不见的心底，落得太深，听不见任何回音。
　　不能让伊失望啊！我想。
　　伊忽然举杯向天，激昂道：＂月亮！我敬你一杯酒！＂
　　其实昨晚没有月亮喔！至少当时，我抬头并未见到月亮，顷刻间，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就像是一种久违的幻觉，我感到雨丝在我们身后不断飘落，形成灰色朦胧的巨大帷幕，为当下艰难的叙述打了底，使这一路不断辩证、追寻的过程有了徒劳的况味，于是我忽然想起，在时间的长河里，也曾有伊和我并肩坐在天涯一角。
　　夜晚有风，窗外的树影婆娑，多少个夜晚，窥见伊坐在那儿，低头不知写些什么。夜已深，我来不及再猜测伊了，熟睡如婴孩，进入梦境，我的耳际，便缓缓传来，潮浪翻涌的声息。
　　然后是蔚蓝的天，恍惚有羽毛飘落下来，惊动谁的心。而窗内的伊，依旧埋首，任笔尖，轻轻滑出午夜璀璨的银河，记忆中如梦的月光，仿佛我一附耳，就能听见伊飞扬的青春，沙滩上奔跑的足音。一次又一次，邂逅伊追逐的往昔，辽阔幽深的青海湖，察觉伊无垠的梦里，掩藏的水花，如何眷恋逝去的岸，一次又一次，重覆轮回，彷如礁岩忍受潮浪，来来回回，苦痛的击打，任大海将泥沙席卷而去，又将晶莹的贝壳赐予柔软的沙滩。
　　聪明伶俐的花样少女，落后的成绩时时打击我的自信，虽然默默坐在书桌前写完一张又一张试卷，心里对未来的想望却像荒地无心栽植的藤蔓，纠结一气怎么也无法茁壮。
　　夜读结束拖踏着脚步去探望伊的我，看见伊颓然坐在书房沙发上的倦容，难以相信他们所说的，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每每从窗口望出去，德令哈的天空总是深邃高远，不可预测。
　　伊异常安静，令我不安。但是伊是我的后盾，当我轻盈飞翔不幸坠落，会落在伊为我张开的安全网中。伊欲点醒我，我微微皱起眉头，白花花的阳光洒在我的黑褶裙上。关于伊说的，我明白，我感激也觉得抱歉，但是我说不出那些压抑幽微的心事，只能边听伊说话边掉泪。
　　漫长的梦哦！我远远地，忧伤地聆听，伊笔端梦里的回声，不知不觉，竟化身成窗外婆娑的树影，深夜的风，疼惜伊的孤寂，眸中不断闪烁的泪光。啊，那是谁？是谁的心房坠落凡间？天使的眼泪。
　　十七岁，我看不清未来要走的路，眼前一片模糊。命运巧手安排，我一路走走跌跌，而今换伊坐在天涯一角，面对一个落泪的少女。生活中，无法预料的事太多，总有些事突如其来地使人惊慌失措，但是，心智也可能因此成长不少。
　　＂怎么会是我？怎么偏偏是我？＂心中不断想着，无论何时，我总是有严格的师教，小心翼翼，不像我的同龄姐妹那样横冲直撞，但是，怎么会是我？悲伤、疼痛，因此，我不能自由地奔跑，怕汗水跑进伤口；睡觉时，我不能随意躺下，怕会压到伤口。注意到周遭的危险，才不会乐极生悲，不需要忍受伤痛，也把自己、家人……的快乐换成悲伤与忧心，那有多不值啊！
　　我知道我终究无法为眼前的伊拨开心底的浓雾，只能静静聆听他涨潮般汹涌激荡的迷惑之音，然后等待他回眸一笑，为我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
　　感谢有些事情、话题让我们彼此有了重叠和交集，加上现在我们，本质跟想要的简单舒服平静是同频率的，这更让我们的友谊变得比之前更契合。感谢我们在各自的平行线上努力正面精彩生活着；聊不完的话题是我们彼此对这份友情的认真、对待及回应。愿我们保持着温暖的正能量一起往前， 让我们的很多很多的未来可以更美好。
　　谈话终了。
　　看着伊往院子尽头一步步走远，我仿佛又看见了昔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