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父亲一声爸爸

　　年少时， 不太喜欢我的父亲 ，他总是一副邋遢的样子 ，一米六几的个子，对一个男人来说就是糟糕透了。整日里套件军黄色的夹克衫 。一条黑灰色的补丁裤，一双军用胶鞋，从头到脚总是布满了一层泥灰。
　　父亲的这个形象一直伴随我成长，当时不太明白他为何要做这么脏的工作。在他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砖、瓦、水泥、石灰，他的手粗糙得像把大锉，掌纹和指甲缝中的黑垢已经在上面生根。黑瘦的脸满是日晒雨淋的沧桑 。
　　父亲是一个老实的农民 ，没上过几天学 ，只能靠做点力气活来供养我。可当时的我并不明白父亲，只认为他就是一个很没出息的人 ，只能靠出卖自己的力气干活 。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一定要好好上学 ，将来才就会有出息 ，不会像爸爸这样没用。＂
　　一个挣钱养活一家人的父亲 ，谁能说他没用，谁敢说他没用，但是当时的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的爸爸很没用 ＂已经占据了我幼小的心 。
　　上小学的时候 ，他每次到学校接我，我就会被同学取笑。说我有一个＂懒爸爸、脏爸爸、丑爸爸。＂ 我甚至在他面前抱怨 :＂你每次都这样，你就不能穿干净一点吗？你真是没用！＂
　　父亲总是笑笑说:＂ 我这不是下了工就马上赶来接你吗 ，换来换去多麻烦 ，又耽搁时间 。＂
　　＂那你以后就别来接我了！我不想让同学们取笑 ！你真没用，你就不会找一个干净的工作！＂我很生气的向他吼道 。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 ，从那次吼过父亲以后，他每次出现在校门口接我的时候都会特意的换掉脏衣服。可我依然不领情 ，不愿意和他并排着走 ，而是一个人冲在前面 。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 ，这个人跟我没关系 ，不想让人知道 ，他是我的父亲 。
　　虽然父亲换掉了脏衣服 ，但他的你头上 ，脸上和手上依然是那么脏 。父亲体会到我的不悦:＂爸爸没什么文化 ，只能干点这些泥水的杂活 ，不过 ，这些活虽然脏但是它工钱还可以。＂父亲很小心的说。
　　＂我不管 ！总之 ，你不换工作以后就别来学校，同学们都不和我玩 ！都是因为你！＂不明事理的我对着父亲吼叫 。这次以后父亲来学校 ，都是远远的站在路边 。
　　中学以后，我和父亲的关系变得更加糟糕。他负责干活挣钱， 我负责读书上学 。 父亲的话本就不多，除了和母亲聊两句以外，和我跟本就找不到话说，没事儿就只是抽抽烟 ，喝点小酒。 而我也不知从何时起不再叫他＂爸爸＂ ，做什么事 都是和母亲讲 ，父亲在我的面前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而母亲却从不嫌弃他，她知道我和父亲的间隙，总是在我面前说:＂ 你要懂事一点， 你父亲工作很辛苦，很累 。他那么拼命挣钱，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还不是为了养你。 ＂我不明白 ，母亲怎么会看上这么邋遢的男人 。＂哼，我才不稀罕他养呢！ 等我长大了 ，我自己会挣钱，用不着他养。＂母亲本是劝慰的话 ，却又成了我讨厌父亲的药引。
　　考上大学以后，我回家的次数也更少了 。我甚至喜欢上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日子，父亲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提款的机器。可当我在提取他的血汗钱的时候 ，心里还在鄙视的想:＂等我挣钱了，我才不需要你的钱 。＂对父亲的鄙视在我的心里早已根深地固。
　　我成了一名记者，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很久没回家了，很想母亲。有一次回家看母亲，正遇到父亲在和一群人争执 什么，父亲的声音很大 ，我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激动，那满脸的褶子都在抖动。
　　原来父亲正在和人宣传我，那激动得和人谄媚的笑声，使我从骨子里的鄙视瞬间爆发:＂你就不能别到处宣传我！不就是当了个记者！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你没文化，没见过世面真没说错，你真没用 ，就像个长舌妇一样！＂
　　父亲的脸瞬间变得很尴尬。＂你母亲在家，咱回去吧。＂
　　从一前一后回家到我离开都没和父亲说一句话，父亲在我心里比以前更显不堪。
　　寻思着把母亲接到城里，但母亲拒绝了:＂孩子，你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我就不去打扰了，再说，你爸他还这两年身体大不如从前，我得照顾他，他又闲不住，平时还会去接点小活干。＂
　　＂那就让他别干了，我不是每个月都寄钱回来了吗？应该够你们用的，我可以养你们。＂
　　＂孩子，我知道的孝顺，可你爸说你在外面也不容易，他自己还能干活，钱都帮你存着，你以后用钱的日子还很多。＂母亲说着看了看坐在一边吸烟的父亲。
　　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自己的儿子也上小学了，一天接他放学，孩子见到我一脸的不悦:＂爸爸，你能不能别做记者，同学们都笑我。＂孩子略带哭腔的乞求。
　　＂为什么？做记者有什么不好？＂我不解的问。
　　＂不好，就是不好，你能不能别做＂孩子抬高了嗓门再次乞求。
　　＂为什么，你总得告诉爸爸，记者是很多人羡慕的职业，有什么不好的？＂我很耐心的安慰他。
　　＂同学们都说干记者的都是扒人秘密，揭人坏事，很多人都讨厌他们，而且你们还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老是跟踪别人！就是不好，就是不好，害我被别人笑是跟屁虫的儿子！＂孩子有点撒泼了。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我告诉你，记者是很神圣职业，不是你听来的这样，我是不会换的，我喜欢这份工作！＂面对他的撒泼我近从咆哮。
　　＂嗯，你不换，以后就别来学校！我不想有个跟屁虫爸爸！你知道吗？同学们都不和我玩 ，他们说我会把他们的做丑事告诉你， 你会把它写在报纸和杂志上，还会发到网上，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丑事 ！＂孩子很强势。
　　＂成成，怎么会呢，爸爸不会干这样的事，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记者的工作是在职业操守的。＂我试图安慰。
　　＂不，我不管，我就要的换工作，你要不换工作，我就不认你是我爸爸！＂孩子一溜烟跑了。
　　望着孩子小小的背影，这就是小时候的我。回忆将我拉回到父亲身边，那个满脸褶子，全身脏兮兮的男人紧紧的跟在一个小孩子后面。那个孩子现在正还原当时的他。
　　＂父亲，我错了，我不该鄙视你，我的书都白读了，父亲，对不起，……＂眼中的悔恨，懊恼一涌而出。＂不能让我的孩子再像我一样，我不懂我的父亲，更加不如我的父亲，在面对我多年的鄙视和冲撞，永这都是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父爱无声就是这样的吧，不能让我的孩子再走我的错路。
　　拔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父亲，那苍老到略近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喂，谁呀，哪位？＂
　　＂是我，……爸爸……，＂这一声爸爸我己乎已经不会叫了，＂爸爸，这个礼拜我带成成和小美回来……。
　　＂好……好……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在颤抖:＂我和你妈做几个好菜，等你们……＂